第9章 鬧騰(第2/3頁)

“衣服和鞋?”張牧才不敢讓他曬厚毯子,肯定曬完不還。

“嗯……還有,小狼哥能站起來,你不許說他不穿衣服。”宋撿假裝自己挺兇的,“你……你……你答不答應啊?求求了。”

剛兇完,立刻求求了,張牧又看了一眼狼崽子。

男孩倒是繃著一張臉,還是耷眼皮,嘴角微微下垂,仿佛對周圍一切事的發生沒反應。

可是當張牧捧著一筐細木棍,離宋撿近了幾米,他的眼皮就翻上來了,很慢,很陰冷的樣子,死死盯住別人的一舉一動。

宋撿只顧得高興了。有活兒幹,等於馬上要有褲子和鞋。接下來幾天他都在帳篷裏忙,筐裏有一把鋒利的短刀,他用它把細木棍的兩端削尖。尖到紮一下都能出血。

這些木棍,會用來做營地邊緣的簡易防線,踩一腳會受傷。

男孩又叼著肉回來,從前會找一個隱蔽角落啃生骨肉,還不習慣自己有了帳篷。他經常因為看不到宋撿著急,跑了幾圈才想起來,那匹狼比較笨,喜歡躲在帳篷裏。

可宋撿會把吃不完的肉留下來,放到餓了的時候用。男孩很不明白,狼群沒有存食物的習慣,大家一起捕獵,靠等級高低分食。完成擊殺的狼能獲得部位比較好的肉,但第一口、最新鮮的血肉,一定是頭狼的,不能搶。

宋撿要是跟著去捕獵,肯定是什麽都吃不上的那一匹。男孩鉆進帳篷,幾匹即將生產的母狼窩在宋撿旁邊,宋撿正用短刀滑木棍子,每一下都很用力。

“撿。”男孩打來了水,把鐵皮水壺從脖上摘下來,“撿,在做,什麽。”

“削棍子,做完了我們就有鞋啦。”宋撿可想他了,撲過去舔舔。

男孩覺得這是對自己打回水的獎賞,抱著宋撿倒下和狼並排貼貼,可是還想將宋撿身上那層布料扒掉。

“狼,不需要,穿。”他對宋撿說。

宋撿才不脫呢,他才不要光著屁股躲在帳篷裏。“小狼哥,我對你是不是特別好啊?”

男孩的表情很凝滯,說話都是慢半拍的。“撿,好。”

“那我們以後就特別好了,你可不能扔下我啊。”宋撿繼續舔,小帳篷裏有水壺,有昨天存下來的肉幹,還有一把鋒利的刀,他非常滿足。

男孩不懂宋撿的想法,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狼群裏。食物越來越少,頭狼帶著狼群去越來越遠的地方捕獵,他盡量吃很多的熟肉,讓自己快速強壯。每一匹公狼都想當頭狼,他也不例外。

成為頭狼,保護所有的狼。男孩把這個當目標,每天學習捕獵,終於,他分到了一條鹿腿,是頭狼特意讓他吃,因為這個獵物是他撲倒的。

肚子被鹿踹了一下,男孩忍著疼,叼著鹿腿往回跑,離帳篷還有十幾米遠,聽到了帳篷裏的尖叫。

宋撿的聲音。

男孩扔掉了鹿腿,沖刺過去。

“啊!啊!”宋撿正在地上翻滾,兩條小細腿瘋狂地倒騰,踹毯子,故意和自己過不去。手指有一道傷口,是剛才不小心自己割破的。

視殘比全盲要痛苦,最起碼宋撿這麽覺得。

如果他完全看不見,就能安安分分當個小瞎子,可偏偏能看見剪影,世界沉浸在沙粒磨花的清晰度裏,會無端生起很多煩躁。割破了手,他還要繼續削,但下刀的方向不對,削斷了一根。他忍著疼再拿起另一根,重新削起,結果就因為看不清楚,又削斷了。

看不清楚,看不清楚。

一個半盲的孩子鬧騰起來,比健全的小孩兒麻煩得多。沒被拋棄之前,宋撿每次鬧騰都會被爸爸打一頓。

看不清,又急於想要看清,宋撿會像野生動物那樣抓撓自己的眼皮,撕扯周圍能抓到的一切。他發出尖叫,尖叫聲刺耳不說,還持續很長。他以前就這樣,一直叫到自己完全啞掉,啞幾天說不出話。

眼前那些花花亂亂的剪影困住了他。一邊叫,一邊抓住自己的手臂摳撓。

視力不好,他也沒法自己剪指甲,咬指甲成了宋撿的消遣。有時咬出血,甲緣被啃成毛刺,抓一道能疼很久。

但這些疼,能暫時緩解視殘帶來的痛苦。

“撿!”男孩沖進帳篷,狼已經嚇跑了,只留下一個胳膊和手流血的宋撿。他看到宋撿自己抓自己,還想要抓眼皮,撲過去死死壓住那只手,整個人跨在宋撿身上。

“撿!不叫!”男孩壓著他,可即便被壓著,宋撿也止不住尖叫,他還蹬腿,用腦門磨沙面。

鬧騰起來的宋撿完全不知道收斂,執意要抓,把自己的胳膊抓成血淋淋。他想用這些血淋淋,換一雙看得見的眼睛。他太害怕了。

然後小狼哥開始打他,他抓眼睛,小狼哥就使勁打一下自己的胳膊,再抓胳膊,小狼哥更使勁地掄一下自己的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