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笑容

小狼哥長什麽樣?宋撿是想象不出來的,因為他根本沒見過人。

從記事起,他看人就是看個影兒,導致他很小的時候一直以為別人也是看影兒的,自己在別人眼裏也是剪影。等懂事了,能聽懂話了,才從那些大人嘴裏知道自己是個小瞎子。

也不能算全瞎,但顯然這點視力不夠用。他只能看著那些大人的影子在面前晃動,偶爾鉆進帳篷裏,抱自己一下,摸自己一把,有時還在自己的臉蛋上掐。他不懂大人在幹什麽,但他很不喜歡。

有時,宋撿會用手摸摸自己的臉,摸眼睛上面的眉毛,凸起來的鼻子,明顯柔軟於其他部位的嘴唇,然後拼命拼湊想象力,試圖把自己的樣子拼出來。

可是他拼不出來,沒見過人,更別說幻想一下小狼哥了。

算了,不想了。宋撿閉上眼,小腿被狼毛蓋著,穿著襪子的小腳暖和和的。這幾個月,無論是吃的還是過的,都比從前好。他覺得自己是個小沒良心,都不想爸媽了。

其實也想,夜裏想起來他們就想哭鼻子。

但是宋撿又怕小狼哥打他手,小狼哥的耳朵太好用了,只要自己吸吸鼻子,他就醒了。嚇得宋撿不敢哭,漸漸也就忘了。

誰對他好,他就對誰好。

“小狼哥,剛才下來的時候,你們看見什麽啦?”宋撿睡醒一覺,用小手撕鹿肉,往小狼哥嘴裏送。

男孩現在肚子餓了,連吃好幾口,生肉和熟肉完全不一樣,各有各好吃的地方。宋撿雖然笨,但有的時候很厲害,他會把肉做熟,存起來。狼從來不存,有多少吃多少。肚子餓就去捕獵,獵不到就繼續餓著。

像現在這樣,肚子餓了立刻有東西吃,真的很少見。

“地面上……是怪物不?”宋撿又問,他知道風暴裏有可怕的東西,爸媽也給他講過。

“不是,怪物。”男孩把栓宋撿的繩子抓在手裏。

“那是什麽啊?叫聲好大,我耳朵都疼了,耳朵疼……小狼哥你給我揉揉耳朵吧。”宋撿摸摸自己的小耳朵,才想起自己從來沒摸過小狼哥的耳朵。

男孩沒法回答,宋撿的問題總是很多,看來宋撿根本不是狼。狼只需要考慮怎樣生存。

“蟲子。”最後他告訴宋撿,“蟲子,大。”

“是蟲子啊?”宋撿半信半疑,要真是大蟲子,其實他也不怕。

男孩知道那根本不是蟲子,但他叫不出來那東西的名字。正繃著小臉冥思苦想,宋撿把鐵皮水壺遞過來,小腦袋往自己的胳膊上蹭。

“小狼哥我渴了,你先喝,你喝完我再喝。”宋撿心裏有底,有肉有水他不缺吃,可是必須讓小狼哥先嘗一口自己才能喝到。自己要是搶了,會打手。

男孩接過水壺,看著宋撿歪著頭使勁聽聲音的模樣,狠狠地喝了一大口。

這一次待在地下掩體的時間很長,長到好多人和張牧嚷嚷沒得吃,要早點上去。張牧和十幾個副手輪流開會,他們都有槍,需要鎮壓的時候必須要鎮壓。

流民營總是這樣,遇到危險或傷及到自己的利益,沒有人會顧大局,一片亂哄哄。必須有人站出來管理。張牧一再勸說狂風暴剛過去,這裏還是風暴邊緣,可是沒人聽。

他只能拎著機槍挨個去勸,這才把那幾十個鬧事的敲打安靜。部分流民很懶,平時只找夠當天的口糧就休息了,混日子,寧願搶也不願意多走幾公裏。

可是走到宋撿這邊,再往外是狼群的休息地了,張牧看到的卻是另外一幅景象。大布抱著木棍,薄毯鋪在旁邊,攤開的小包袱裏面有幾塊肉,兩個小孩兒還不缺水喝。

他一走近,狼崽子就醒了,抱著宋撿沒動,只是長發底下的那雙眼睛睜開。宋撿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半瞎,吃飽喝足肚子一起一伏地睡著,把男孩抱得死死的。

真有意思,張牧趕緊退出幾米,兩個小孩兒還真過起日子來了,只是不知道狼崽子什麽時候能穿上褲子,別總是光屁股。

等風暴完全過去,地下掩體的大門才重新打開,陽光重新照在宋撿的臉上,烤得他熱熱的。男孩拽著繩子,赤腳踩在滾燙的沙子上,他想重新尋找剛才巨大生物留下的印記,像狼群追蹤獵物,尋著足跡找過去,就能摸清獵物的底細。

只要摸清了底細,小心潛伏,總能找到弱點。可狂風暴毀掉了痕跡,把沙面吹成一個又一個小沙丘,什麽都沒留下。

“走吧。”張牧發出命令,所有人跟著他開始朝下一個棲息地轉移。

棲息地是提前選好的,一般都是稍微露些草皮的平緩地帶。宋撿拽著布的一角,小狼哥拽著布和他的繩子,再次存活的快樂比什麽都強烈,讓宋撿雀躍。

“小狼哥,沙漠到底什麽樣啊?好看不?”宋撿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