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長大了

從這天起,宋撿發現小狼哥穿褲子了,不再是光著的。他們又連續躲避了幾十次天災,轉移了好多好多次,直到張牧問自己是幾月份的生日,宋撿才發覺,離被爸媽扔掉已經過了好久。

“五年了啊,小瞎子。”張牧用手丈量了一下宋撿的身高,這五年間,營地裏來來回回走了不少人,也增加了不少人,各個營地之間也有流動,可他真沒想到宋撿能活下來。

“那我多大了?”宋撿捧著一把新撚出來的燈芯,“我長高了不?”

“高了,長高不少呢。”張牧把燈芯草接過來,不得不承認,宋撿是真的長大了。

剛撿回來那天,他幾乎肯定這孩子活不成。沒想到,真叫狼崽子一口一口養活了。

“幾月份生日還記得嗎?”張牧把一個小布口袋交給他,這是撚燈芯草的酬勞。

宋撿昂著臉,一個尖尖翹翹的鼻子,可還是看不清楚,隨著年齡增長,視力並沒有好轉。他已經放棄了,這輩子就是小半瞎,只要脖子上的繩還在,他就沒什麽可怕的。

旁邊,同樣長高了的男孩拽著麻繩另一端,濃密的黑色長發用草編的頭繩梳起來,一張即將進入青春期的小孩兒臉。

“幾月份生日……我媽媽說,生我那天,天上下石頭。”宋撿摸了摸脖子上的繩,已經換過好多次了,因為自己總會長高長胖。繩子雖然換新,磨破的皮膚卻留下一圈疤痕。有時他自己也用手摸,摸著玩兒,因為視力不好,摸到觸感不同的東西就很稀奇。

疤痕摸上去,和正常皮膚不一樣。

“生你那天下石頭?”張牧猜,那一定是遇上狂風暴裏最危險的石暴了,十幾公裏外的石頭全部能砸下來,像下雨。沒想到宋撿竟然是石暴裏誕生的,怪不得他以前叫宋石。

“嗯。”宋撿慢慢地點頭,手裏的布口袋翻過來倒過去地摸,“可我不知道我生日啊。”

“那就……撿你的時候是五月份,以後每年五月份你過生日,現在你十二歲。”張牧只好用簡單粗暴的方法給他定生日,“你小狼哥比你大兩歲,以後五月份也跟著你一起長大,現在他十四歲。”

宋撿想說自己不是五月的,可又不知道具體日子,張張嘴,把話徒勞地咽回去。

脖子上的繩,動了。

“我們,走吧。”男孩拽著繩子,仍舊比宋撿高出一頭。穿一條及膝褲子,麻繩當腰帶,別著一把短刀。

宋撿跟著小狼哥走了,還是和從前一樣黏人。“小狼哥你等等我,我走得慢。”

男孩頭也不回地說:“你能,走快,我知道。”

“我能走快……可我不想啊。”宋撿快了幾步,剛想拉小狼哥的手,被打一下,“我想你拉著我走。”

“撿,自己能走,我知道。”男孩帶他穿過流民的帳篷。張牧是一個非常好的領頭人,這幾年,大家夥不僅躲避了天災,還找到許多次安全棲息地,每個人手裏都存了些物資。他們穿過的這一片小帳篷就是大家用來以物換物的小市場。

宋撿就不願意聽小狼哥說他能走。“拉著我走也行啊,我……我是小狗啊,我害怕。”

男孩停下來了,回過頭,什麽都沒說。他還是沒有拉宋撿,仍舊用繩子做牽引,教宋撿感受方向,不一會兒,徑直走到一個小帳篷前,掏兜裏的東西。

他和宋撿的衣服都是新換的,宋撿可以做些活兒,自己會捕獵,不缺肉吃。他把肉幹拿出來,扔進帳篷裏:“我要換幾個,紅色的。”

帳篷裏扔出來幾個紅色的新鮮果子。男孩彎腰撿起來,用手擦擦,啃了一口。

宋撿聽見小狼哥在吃東西,咽了咽口水:“甜不?”

“甜的。”男孩把吃了一半的紅果子塞進宋撿嘴裏。

他們的帳篷仍舊在營地最邊緣,不遠處就是荒漠狼群。狼群也在壯大,今年新出生的幼崽全縮在帳篷裏,十幾只,每天拱著宋撿睡覺。

還沒走近,宋撿就聽到了幼崽的叫聲。“小狼哥你聽,它們等咱倆都著急啦。”

“狼小,所以會著急。”男孩說。

“你不在的時候我也著急,我也小,你大。”宋撿抓緊機會撒個嬌。

小狼哥一直在努力學習說話。但張牧說,他最應該學說話的年齡錯過了,野性太強,一直沒有人的概念,所以長大了再重新學,會很慢。

“撿比狼,大。”男孩帶著宋撿進帳篷。帳篷也不是以前那個簡陋的木棍裹大布了,是用五根棍子撐起來,一邊撐兩根,其中一根當橫梁,還有一片門簾。

帳篷足夠高,搭帳篷的布厚多了,到了晚上帳篷裏很溫暖。

這些,都是他和宋撿,在幾年之中換的物資。

這是家。

一進帳篷,宋撿就變成兩手往前摸的小半瞎。他知道自己長胖了,也長高了,可是脖子上的繩那端一松,心裏空落落的害怕永遠去不掉。他就希望那根繩子是拽緊的,最好睡覺的時候也緊緊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