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 佃戶、管家、墨家和我(第2/4頁)

明白了管家的良苦用心,張少郎君自然也就不會再對管家處置得太嚴厲了。頂多是當眾罵上幾句,挽回一下丟掉的面子和被管家不小心敗壞掉形象而已!

正替崔管家開心之際,誰料想,身背後竟然又傳來了張潛的聲音:“且慢,任管事,順便幫我問管家一件事,這四周圍,究竟有多少人欠莊子的佃租和饑荒?然後,讓管家和張仁,張富回去仔細想想,他們今天錯在哪了?!”(注1:饑荒,是對債務的另外一種稱呼。)

“遵命!”任全聞聽,心情愈發感覺放松,腳步邁動如飛,就像忽然間學會了輕功。

沖著任全的背影搖了搖頭,張潛將目光轉向桌案。

紫鵑已經將紙筆取來了。

筆是他為自己專門制造的木碳條。用這東西寫字不如鉛筆舒服,也無法將字寫得太小,方便性卻遠遠超過了毛筆。

紙,則是大唐讀書人家常用的桑皮紙。比後世的A4白紙厚了足足三倍,表面也不夠潔白。但勝在結實,並且長度高達十多尺。從右到左一直寫下去,整張紙寫完再卷起來,剛好就成了一“卷”書。

張潛不知道中國古代提起書,總會分為多少“卷”,是不是因為唐朝的一部分書是卷起來存放,而不是裝訂成冊?

他沒時間,也懶得去猜。

帶著三分酒意,張潛將本該橫著展開的紙,直接調了九十度,由上到下鋪在了紫鵑快速收拾好的桌案上。

桑皮紙如瀑布般,沿著桌案展開,滑落,末端直墜於地。深吸一口氣,張潛提筆,懸腕,在桑皮紙的最上端,緩緩寫下了三組漢字,佃戶、管家、墨家。

放下筆,歪著頭,仔細端詳了這三組漢字片刻,他再度提起筆懸腕,在距離“墨家”兩個字四指遠的位置,寫了一個大大的“我”

“轟隆隆!”閃電透窗而入,將他的影子照在雪白的墻壁上。這一刻,他的影子宛若狂魔!

紫鵑被雷聲給嚇了一跳,趕緊跑到門口,召喚仆婦關好外邊的護窗。閃電和秋雨,迅速被隔離在木制的護窗之外,卻仍然有悶雷,連綿不斷。

“對?錯?”將一組簡體字和符號,分別寫在了“佃戶”和“管家”之下,張潛停住筆,再度開始沉思,伴著滾滾雷聲。

盡量拋開歌劇《白毛女》對自己的影響,他嘗試像對待考卷兒一樣,不帶任何感情地,從不同角度,思考眼前的難題。

站在維護雇主利益角度,崔管家只能說是把活兒幹的太粗糙,卻沒犯原則性錯誤。管家的薪水是莊主發的,他必須盡可能地保證莊主家的收益。如果他不履行自己的職責,就對不起莊主家給他開的“高薪”,手底下的“員工”也會認為他軟弱可期!

而站在佃戶角度,如果交完租庸調之後,手頭糧食已經所剩無幾,他們肯定要想辦法賴掉佃租。因為租庸調是官府征收,官府對他們有很強的威懾力和傷害力。而出租土地的莊主,威懾力與傷害力,卻與官府不可同日而語。

所以,管家在必要時,一定要展示傷害力!一定會選擇某個拖欠佃租的佃戶,殺雞儆猴。

站在管家角度,全大唐的他們,都會做相似的選擇,只是采取的手段不盡相同。

而站在全大唐佃戶的角度,管家的做法,卻是無可饒恕的惡,且大錯特錯。因為管家收走佃租之後,佃戶全家就要餓肚子。管家拉走耕牛,佃戶全家就會斷了生計!

哪怕放在王氏這個特例上,雖然王田氏有嚴重的重男輕女情節,雖然王田氏在窮到交不起佃租的時候,還要供自家大兒子去讀書。她的做法,也有情可原。

不培養一個讀書人出來,王家的子子孫孫,就永遠都是佃戶!永遠不會有向上爬的機會!

誰都沒有資格,剝奪他們的上升空間,堵死他們的上升通道,即便他們是佃戶!

“轟隆隆!”雷聲伴著閃電從空中劈下,震得屋頂簌簌土落。這老天爺,也不知道被誰給氣到了,都秋天了,居然降下了雷暴!

紫鵑和剛剛完成任務返回屋子的任全,被雷聲和透過護窗縫隙照進來的閃電,嚇得頭皮發麻。而完全進入了考試狀態的張潛,卻對雷聲和閃電渾然不覺。

在“佃戶”和“管家”之間,畫了一張盾,和一把長矛。他繼續提筆,一路向下龍飛鳳舞。

如果不懲罰管家,管家接下來,肯定會變本加厲。佃戶們在管家的逼迫下,會越來越入不敷出,然後,賣牛,賣女兒,賣手掉中原本就數額不足的田產。

如果懲罰了管家,在缺乏養家糊口之資的情況下,佃戶肯定會效仿王氏,爭相拖欠佃租。甚至接下來還會出現像任全先前所描述那些得寸進尺的情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