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紫鵑的野望

“郎君,吃藥了!”紫鵑端著一碗棕黑色的藥汁,窸窸窣窣地走到床榻邊,用一根純銀打造的湯匙,在藥碗中輕輕攪動。

“先放一邊吧,我等會兒起來自己吃!”張潛額頭上頂著一塊濕潤的葛布,連眼皮都沒睜開一下,有氣無力地回應。

見鬼了!身體裏有那麽多疫苗和抗體,居然只是在王毛伯的指點下,練習了幾圈騎術和馬上如何舒展手臂,就被風給吹感冒了!

而八世紀大唐的感冒病毒,明顯跟二十一世紀的感冒病毒不一樣。以前讀書的時候,雖然張潛偶爾也會感冒,卻最多是咳嗽和流鼻涕,不會一下子病得起不來床。更不會渾身上下的骨頭關節,都跟著起哄,忽然變得又酸又疼!

這就讓他無法不懷念自己當初找任家幫忙寄賣的百服寧了。雖然那東西在二十一世紀被奚落為萬能神藥,至少在緩解感冒所帶來的不適感上,作用幾乎立竿見影。而八世紀的草藥,哪怕是采用了孫安祖這大名鼎鼎的禦醫親手診脈後開出的方子,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出效果來。

“郎君,吃藥了!乖,張嘴!”見張潛遲遲不肯睜眼,紫鵑再度端起藥碗,柔聲哄勸,“一點兒都不苦,我在藥裏邊放了糖霜!”

“放下吧,我自己來!”張潛有氣無力地回應了一句,緩緩睜開酸澀的眼皮。

“不好,發燒嚴重了,居然產生了幻覺!”下一個瞬間,他頭皮迅速發乍,本能地反復眨巴眼睛。

慘白的面孔,青黑色的眼圈兒,猩紅色的血盆大口,還有兩支彎彎的犄角!電視屏幕上曾經展示的羅刹鬼,竟然直接出現在了他的眼前,無論他怎麽眨眼,都不肯消散!

而那羅刹鬼手裏,分明還端著一碗湯藥。抓著銀湯匙的雪白手指頂端,則泛著一串串人血般的殷紅!

‘不是鬼,是紫鵑!’激靈靈打了個冷戰,頭上的眩暈感覺迅速下降的一大半兒。張潛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臂,將已經握緊的拳頭停在了胸前半尺處,皺著眉頭呵斥:“放下藥碗,去把臉和手洗幹凈了。好好的人不做,裝什麽妖怪?”

“郎君,郎君你說什麽?妖怪?我哪裏裝妖怪了?”端著藥碗的“羅刹鬼”被嚇了一大跳,向後躲了多,嘴中發出了委屈的聲音,“郎君你不是燒迷糊了吧!張貴,張貴,趕緊去對面的莊子裏請孫禦醫!”

“行了,等孫禦醫來了,我早就被你給嚇死了!”再次確定了“羅刹鬼”嘴裏發出的聲音屬於紫鵑,張潛沒好氣地打斷,“把藥放下,把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洗掉,把頭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摘下來。小小年紀,把臉刷得像墻皮一般,做什麽妖?!”

“這,這是十三姨教的,教的最新妝容!”紫鵑被數落得好生委屈,嘟著塗沒了邊界的血紅色嘴唇,低聲解釋,“院子裏人人都說好看,只有郎君這裏……”

“少郎君!”張潛翻了翻眼裏,有氣無力地糾正,“我父母應該還安在呢!雖然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他們!”

“是,少郎君!”孝乃天下第一重道,紫鵑不敢再造次,悻然改口。然而,對於張潛的審美水平,卻深表懷疑,“十三姨說,隔壁莊子裏的張世叔,就喜歡這樣的……”

“張世叔已經快五十了,我才二十二!”張潛又翻了翻眼皮,聲音依舊有氣無力,“他老人家喜歡的,和我不可能一樣。更何況,少女青春洋溢的笑臉,原本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妝容。”

“是,少郎君!”紫鵑聽不明白青春洋溢是什麽意思,卻聽懂了張若虛和張潛兩人之間的年齡和愛好差距,悻然放下藥碗,起身朝屋外走去。腳下的木屐打在地板上,錯落有聲。

“找一雙棉靴子穿上,免得腳上起凍瘡!”張潛的目光迅速被木屐聲吸引,瞪圓了眼睛,厲聲呵斥,“大冬天穿什麽木屐?萬一被寒氣侵入了骨頭,將來有你好受的!”

“是,少郎君!”明明挨了訓,紫鵑卻忽然開心了起來。轉過身,又快速給張潛快速行了個禮,隨即,小鹿般消失在了門外。

“真是有毛病!”張潛沖著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,無奈的搖頭。

對方年紀太小,讓人除了單純的欣賞之外,很難生起什麽對異性的占有欲望。但對方不時發起的青澀試探和生疏進攻,又在提醒著他,雙方之間的關系絕不是,也不應該是簡單的主仆。

有時候,張潛自己也覺得,其實身邊有這麽一個模樣好看又精靈古怪的女秘書,也挺不錯。但有些時候,二十一世紀的道德觀念又在他心中蘇醒,讓他瞬間就得好生慚愧,好生負疚。

於是,很多時候,當慚愧勁頭過了,張潛就幹脆選擇聽之任之,“管她呢,等過上幾年,她長大了,也許自己就改主意了。給人當妾,哪有嫁給喜歡自己的人,做正經夫妻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