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四章 亂上添亂(第3/4頁)

“嗯?”這下,鄭克峻、吳兢也好,黃檢、辛替也罷,全都沒心思繼續在張家逗留了。鐵青著臉向張潛告辭,隨即帶領各自麾下的人馬,直奔張家莊斜對面的小山坡。

這個山坡原本屬於另外一位姓劉的鄉紳,距離張潛的院子,不過一千兩三百步遠,距離張家莊邊界更近,頂多只有三百一二十步。兩家之間隔著一條無名小河,因為張潛不久之前剛剛自掏腰包翻修了河上的木橋之故,兩邊往來極為便利。

但是,車馬過了橋之後,道路卻立刻變得狹窄崎嶇了許多,一些在張家莊這邊根本看不到的爛泥坑,大石頭,也頻繁出現,弄得鄭克峻、吳兢和辛替三個麾下的人和馬,都狼狽不堪。

轉眼到了法壇附近,卻發現周圍已經擠滿了人。卻是張家莊的佃戶和一些家裏有人在張家幫工的百姓,拎著鋤頭草叉之類,正在跟一夥手持念珠的善男們理論。礙於沒有人站出來帶頭,所以雙方的沖突,目前還僅限於互相質問和辱罵階段,距離械鬥,倒是差得很遠。

張家莊雖然在渭南縣境內,距離長安城,卻只有十多裏路。如果此地出現械鬥,第一責任雖然得由渭南縣令方拱來背負,京兆府卻也少不了吃掛落。所以,京兆府少尹辛替不敢怠慢,立刻命令麾下差役用亂棍將沖突雙方隔開,緊跟著,翻身下馬,一步一個泥巴腳印地向經幡下奔了過去。

“阿彌陀佛!”還沒等他開口呵斥,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響亮的佛號,緊跟著,一個五十多歲,慈眉善目的高僧,快步迎到了近前,“家師正在做法事,還請上官止步。以免沖撞了佛祖,惹責罰上身。”

“你是什麽人?誰叫爾等在此地做法事的?速速散去,否則,休怪本官下令將爾等強行驅散!”辛替平素沒少跟和尚打交道,豈能受得了對方如此囂張?將眼睛一豎,渾身上下官威四射而出。

“阿彌陀佛!”高僧被官威嚇得倒退半步,重新站穩的身形,自報家門,“敢教上官知道,貧僧定泰,乃是渭南白馬上善寺住持。家師乃是聖上誥授的敦煌開國郡公,正議大夫,洛陽西明寺首座,法號慧明。”

“這……”辛替愣了愣,身背後冷汗淋漓而下。

常年跟佛門打交道,他豈能不知道“敦煌開國郡公,正議大夫,洛陽西明寺首座”這三個頭銜所代表的意思?

第一個頭銜,乃是當今應天神龍天子,在神龍二年二月為了答謝他當初落難廬陵之際,佛門高僧的扶持衛護之德,特地賜予恩公們的封號。全大唐一共九位,最低的都是開國縣公。(注:和尚封國公之事,見於資治通鑒。)

第二個頭銜,代表著九人之中地位次序。首功慧範,是從三品銀青光祿大夫。正議大夫是正四品,緊隨銀青光祿大夫之後。

第三個頭銜,則代表著此人背後的靠山是誰。那西明寺,乃是當今皇後出錢在洛陽重修的三座佛寺之一。與聖善、中天兩寺,並稱佛門三大聖地。就在上個月,聖善寺的佛像金身落成,韋後的哥哥還親自到場祝賀。侍禦史魏傳弓上表彈劾聖善寺耗資四十萬貫,錢財來路不明。表章卻被留中不發。旋即,魏傳弓本人在上朝途中馬車傾覆,至今臥病在家。

正愣愣不知所措之際,耳畔卻又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鐘聲。“當,當,當,當……”,緊跟著,上百名僧人同時轉動念珠,將經文高聲念誦,“四笸籮梨,夾破屎嗦,笸籮提提舍泥……”,一個個,寶象要多莊嚴有多莊嚴。

“要念經,哪裏不能念,怎麽能對著別人家?”辛替被吵得頭大如鬥,卻又耐著大理寺少卿吳兢、刑部侍郎黃檢和百騎司副總管鄭克峻兩個也在場,不願太給京兆府丟臉,頂著滿腦袋汗珠,小聲跟對方商量。

話音未落,周圍忽然鐘磬齊鳴,隨即,十幾名臉色蠟黃的“伏魔金剛”,擡起三尺多粗的木頭柱子,一根接一根,懟進了經幡周圍預先挖好的深坑當中。再隨即,上百名男性信徒扛著木頭從山坡另外一側排隊而上,將一根根上好的木料,整整齊齊地碼擺在了柱子周圍。

再看那些“伏魔金剛”,一個個既不誦經,也不說話,像沒有靈魂的土偶木梗般,將信徒們送上來的木材,一根接一根與剛剛立好的柱子交錯勾搭。也不知道用了什麽妙法,居然不靠任何釘子和榫頭,就將橫豎木材,牢牢地結合在了一處。

前後不過短短幾十個呼吸功夫,一個純粹木頭搭建的蓮花型法壇底座,就現出了輪廓。將京兆府少尹辛替看得瞠目結舌,愈發說不出什麽有威懾力的話來。

而那高僧定泰,以一手佛門絕技,震住了辛替之後。立刻又變得慈眉善目,恭恭敬敬向後者行了個禮,認真地解釋道:“上官,請容貧僧分辯。並非貧僧和家師要對著別人家門口誦經,而是此地山水形制,極為險惡,若無佛法鎮壓,日後必將有邪魔誕生。因此,家師才應渭南當地的善男信女所請,不遠千裏趕來,舉辦法會,降妖除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