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七章 喪鐘為誰而鳴(上)(第2/5頁)

他這輩子,被母親嫌棄,被信任的人辜負,被權臣和外戚欺淩,可謂嘗盡人間涼薄。唯獨妻子,從沒嫌棄過他,辜負過他。始終與他風雨相隨,患難與共。

“則天大聖皇後,殺了那麽多無辜的人,卻仍舊能活到八十二歲,就是因為禮佛甚誠。”知道李顯不相信長命燈的效果,韋後想了想,又低聲補充。

這話,說服力可就太強了,不由得李顯不閉著眼睛深思。

無論從一個兒子的角度,還是從一國之君的角度,他眼裏的則天大聖皇後,都是古今少有的暴君!比起夏桀,商紂,都毫不遜色!然而,他卻不得不承認,則天大聖皇後,運氣和身體強健程度,都遠遠超過了他的祖父和曾祖父,更是將他的父親甩得無影無蹤。

如果真的有什麽善行,可以為則天大聖皇後抵消殺孽,恐怕就是禮佛這件事了。畢竟禮佛禮到派毫無領兵經驗的和尚去做大軍主帥的地步,恐怕梁武帝都得甘拜下風。(注:梁武帝蕭衍信佛,多次出家當和尚。武則天時期,白馬寺主持薛懷義多次出任行軍大總管,帶兵抵禦突厥。)

“下午時慧範派遣其師弟慧重拜見家兄,說修洛陽聖善寺時,結余善男信女所捐獻功德錢四萬吊,想獻給陛下以為年禮。”看看鋪墊得差不多了,韋後輕輕晃了晃李顯的手,用極低的聲音匯報。

“你不要收了。聖善寺剛剛重修過,洛陽那邊的寺院已經快比街巷都多了!”應天神龍皇帝李顯的眉頭迅速皺緊,睜開了眼睛,果斷拒絕。

“他這次沒提任何要求,是誠心進獻禮金給聖上。”韋後也不失望,笑了笑,聲音和先前一樣溫柔。

“沒提任何要求?”李顯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,因為妻子的陳述,明顯跟上庸公慧範以往的做派不一樣。然而,很快他就將和尚們的作為,與最近發生的幾件大事聯系在一起,又皺了下眉,低聲問道:“白馬寺的事情和刺殺案,已經傳到洛陽那邊去了?不可能,即便傳過去,慧範這麽短時間裏,也來不及派他師弟慧重過來!除非他和慧重兩個,最近一直逗留在長安。”

“也許佛門有什麽秘法吧!”韋後笑著接過話頭,低聲解釋,“誰知道呢?他們門內,向來有許多神通,輕易不會展示於人。”

“嗯!”李顯聽得心中一緊,再度冷笑著搖頭:“那也不要收了,這份心意,朕領了就是。還有,你以皇後的名義傳一道口諭給慧範和慧重,讓他最近約束佛門中人,不要胡鬧。在朕的官員家門口設壇做法,真當朝廷不存在麽?”

話,雖然說得重,但事實上,讓皇後韋氏以個人身份下口諭,還是給足了慧範、慧重等人面子。然而,皇後韋無雙卻不甚滿意,緩緩收起笑容,低聲說道:“聖上,白馬善德寺,可是昨夜才被大火燒掉……”

“與軍器監無關,放火者潑了很多猛火油!”李顯難得在妻子面前認真了一次,坐起身,鄭重補充,“白馬寺的滅門案,朕也派人查清楚了,也與張卿無關。具體是誰幹的,等會兒你把裹兒召到身邊問問就清楚了。”

“白馬寺滅門案子,與裹兒有關?”這回,終於輪到韋後驚詫了一次。瞪圓了一雙杏眼,滿臉難以置信。

“你去問她,再問問,她是為了誰去討的救命丹藥?就全明白了!”李顯看了一眼妻子,滿臉嚴肅地搖頭,“曲江白馬寺的和尚,的確是自尋死路。此案涉及安樂的名聲和武家,朕很難深究。但和尚們當街行刺官員的案子,朕卻不能輕易放過。即便如你所說,樹大難免有枯枝,枯枝也得剪掉,而不是光扔出幾片爛葉子就想蒙混過關。”

“那善德寺被人蓄意縱火,就不追究了麽?”事關自己最喜歡的小女兒,韋後心中方寸大亂,卻仍硬著頭皮,繼續替佛門尋求“公道”。

“有人試圖將水攪渾,具體是哪個,百騎司還在追查!”李顯又看了他一眼,臉色極為難看,“但這不能成為讓朕放棄追究刺殺案的理由。更不是和尚借機生事的理由!朕是大唐皇帝,和尚堵了五品官員的家門做法,沒有任何官員能夠容忍。朕不能將所有折子都留中,也不可能躲起來,不見百官!”

“聖上,臣妾遵旨!”韋後的臉上,忽然綻放出了明媚的笑容。離開椅子,調皮地向李顯蹲身行禮,“聖上不準臣妾收慧範的年禮,臣妾不收就是,何必把臉板得這麽緊,好像臣妾惹你生氣了一般?”

“不是生你的氣,而是希望你以後,離那些和尚遠一點兒。你是一國之母,威嚴和地位,來自朕和朝廷,而不是佛門。”意識到剛才自己對妻子說話語氣太重,李顯歉意地笑了笑,放緩了聲音解釋,“並且,他們也該收斂一些了。他們對你我有恩不假,但朕卻不能將大唐變成佛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