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連環(第2/6頁)

《九執歷》是隨著佛經一起翻譯到大唐的。《九執歷》的解釋,與佛經或者佛教哲學,有著脫不開關系。而對佛經和佛教哲學的理解和掌握,誰又能比得起那群和尚?!他們作為理論的掌控者,被宣入朝堂為皇帝和群臣們解惑,從此順理成章!

……

“《麟德歷》以無中氣之月置閏,一年置二十四節氣,七十二候,皆與關中地氣變化相對應。自其頒定之後,農不違時,歲有余糧。”韋巨源的話,陸陸續續傳入張潛的耳朵,孱弱而又衰老,已經完全成了最後的掙紮。

而紀處訥,則微微一笑,勝券在握,“地氣亦是應天象而生,若是天象觀測不準,地氣又如何準確得了。眼下還堪用,不過是誤差沒有顯現出來而已”

“這,這……”韋巨源氣得直哆嗦,卻找不到足夠理由來反駁。畢竟《麟德歷》連月相變化的反應都出了偏差,對方只要抓住這一點,就能讓他所有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。

“韋正監的擔憂,並非沒有道理!”右仆射蕭至忠屬於第三方持重派,不忍心繼續眼睜睜看著韋巨源一敗塗地,硬著頭皮下場給他撐腰,“那《九執歷》來自天竺,天竺去長安何止萬裏?氣候與長安的差別,想必不亞於長安與嶺南?以天竺的歷法來標定節氣,恐怕會耽誤農時。”

“這有何難!”宗楚客早有準備,立刻笑著接過了話頭,“《麟德歷》精確於節氣,以後用《麟德歷》來指導農時,以使民間不誤耕種。《九執歷》精確於觀測天象,則今後以《九執歷》觀測天象,以使得朝廷施政順從天意。如此,豈不兩全其美?”

“進二退一,如假包換的進二退一!這廝,打一開始,應該就沒準備全盤推翻《麟德歷》,而是想把對天象的解釋權部分,牢牢抓在自己手裏!”腦海裏再度靈光閃爍,張潛再度明白了宗楚客的真實圖謀。

打一開始,此人就沒準備將《麟德歷》全盤推翻,而是只想將天象的觀察和解釋權,牢牢抓在手裏。此人之所以與麾下爪牙們,擺出一副不將《麟德歷》徹底廢除,就誓不罷休狀態,就是為了現在這一步。

如果“維持派”還不松口,就面臨著沒完沒了的攻擊和一敗塗地的風險。如果雙方各退一步,則相當於將渾天監的工作一分為二。有關節氣農時的部分,仍歸“維持派”。而有關天象和國家大政部分,則被“修歷派”一刀砍走。

目光迅速轉向李顯,張潛期待神龍皇帝能清楚地看出宗楚客等人的圖謀,並且果斷阻止。卻發現,應天神龍皇帝李顯仿佛所有爭執都跟自己無關一般,舒舒服服地坐在專屬於他自己的龍椅上,手裏捧著一只茶盞,正在喝得優哉遊哉。而一名專職的小宦官,還拎著茶壺,隨時準備為了他續水。

“莫非皇帝早已經認可了宗楚客等人的作為!”下一個瞬間,張潛悚然而驚。然而,很快,他就推翻了這一判斷。

將佛門力量逐出朝堂,是李顯一手所為。作為皇帝,李顯多疑善變,缺乏擔當。然而,卻絕對不缺乏政治智慧和手腕。更不會坐視有人借助歷法不準問題,將自己先前的努力成果毀於一旦!

“咳咳,咳咳,咳咳……”正在他百思不解之際,斜前方忽然又響起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,緊跟著,中書令楊綝緩緩從繡墩上站起,向禦案後深深施禮:“聖上,蕭仆射與宗侍中的話,老臣都聽明白了。老臣有一些淺薄之見,不知可否拿出來拋磚引玉!”

“中書令有辦法了?”李顯對楊綝極為尊敬,立刻放下茶盞,笑著輕輕點頭,“盡管說出來!朕就知道,中書令老馬識途,定然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辦法!”

“謝聖上!”楊綝又向李顯行了個禮,隨即,笑著補充:“老臣方才追思歷史,自漢代以來,已經有至少十五部歷法被采用。其中使用之間最長者為四分歷,前後大約是三百年上下。而使用時間最短的大業歷,不到兩年便遭廢除。可見修歷乃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,不值得大驚小怪!”

“嗯?”李顯目光閃爍,若有所思。

以宗楚客為首的“修歷派”,也沒想到老狐狸楊綝居然這麽快倒向了自己這邊,頓時一個個全都喜出望外。而以韋巨源為首的“維持派”和以蕭至忠為首的慎重派,則全都皺起了眉頭。

然而,還沒等他們想到該表態支持或者反對,狐狸楊綝卻搶先又將話頭拉了回來,“但是,蕭仆射的擔憂也有道理,民以食為天。那《九執歷》畢竟來自天竺,萬一水土不服。讓老百姓餓了肚子,想必也不是宗侍中的本心!”

“得,正的反的,又全讓您老給說了。您老還真是誰都不得罪!”張潛聽得暗暗納罕,目光看向楊綝,心中的感覺說不出來到底是佩服多一些,還是鄙夷多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