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星光(上)(第3/4頁)

崔湜的臉,紅得幾乎發黑。默默地又向太平公主行了個禮,轉身離去。

秘書丞李猷見了,頓時覺得有些物傷其類。低下頭,在心中偷偷嘆氣。而禦史中丞賈膺福卻從中看到了一個難得的機會,不待崔湜的腳步聲在門外去遠,就眨巴著一雙蛤蟆眼,低聲提議:“公主,那兵部侍郎張說素重親情,這次升任之後不久,幾個兄弟便都在地方入了仕……”

“你也可以告退了!”太平公主心裏不痛快,頓時覺得此人愈發醜陋。將手向門口一指,厲聲吩咐。

“這……”沒想到自己馬屁拍到了馬腿上,賈膺福尷尬得面紅耳赤。狼狽地向太平公主行了個禮,踉蹌而出。

“你們兩個,也走吧,本宮今天心情不好,不想發泄在無辜的人頭上!”扭頭又看了一眼岑羲和李猷,太平公主忽然覺得這兩人的面目也很可疑,強忍著怒氣揮手。

李猷立刻如蒙大赦,岑羲則悵然若失。二人雙雙行禮告退,不多時,就把偌大的正堂,留給了太平公主一個人。

看到空蕩蕩的屋子,有股悲涼之意,迅速湧遍了太平公主全身。

四名心腹當中,她最欣賞的就是崔湜,不僅僅親手將此人推上了禮部尚書的高位,還跟此人多次有過肌膚之親。而在她今天遇到麻煩之時,崔湜不幫她也就罷了,居然還勸她吃下這個啞巴虧!如此忘恩負義之舉,讓她如何不感覺心冷如冰?!

“都死哪裏去了,來個人!”心裏難受,她向來不會自己委屈了自己,三步並做兩步走到與正堂相連的書房裏,抓起掛在墻上的皮鞭,大聲吩咐。

屋門外,沒有任何回應,只有一串腳步聲快速由遠及近。太平公主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,舉起馬鞭,就準備賞來人幾下狠的,然而,她的手臂,卻僵在了半空之中。

第一個進來的人,既不是小廝,也不是婢女,而是她的丈夫武攸暨。後者手裏端著一個茶壺大小的琉璃甕,透明的甕身內,有三條漂亮的赤鱗魚在歡快的遊動。(注:赤鱗魚,原始的金魚。最初晉代有記載,唐代盛行。)

“怎麽了,誰惹你生了這麽大的氣?”武攸暨被半空中的皮鞭嚇了一大跳,縮了下頭,愕然後退,“要不,我一會兒再來?你先消消氣兒?”

“你……”一股難以訴說的委屈,頓時從心底直接沖上了太平公主的鼻梁。將皮鞭重重朝地上一丟,她迅速轉過身,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滿臉。

“怎麽了,怎麽了?到底是誰惹你氣了?!”武攸暨頓時有些慌神,連忙端著琉璃甕,快步入內,“別難過,說出來,我幫你想辦法!奶奶的,敢欺負鎮國長公主,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煩了!”

“沒人,沒人!你可以走了,繼續賞你的魚去。”太平公主聽了,心中愈發覺得難受。擦了把眼淚,抽泣著搖頭。

武攸暨哪裏肯信?將她攙扶到椅子上坐下,一邊命令婢女倒茶給她喝,一邊低聲開解,“我看你,性子就是太要強。咱們夫妻兩個,又不缺錢,又不缺權勢,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,根本沒必要往心裏頭去……”

話說到一半兒,頓了頓,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凝重。“莫非又是因為那個姓張的小子?我上次不是給你出主意了麽,你沒按照我的辦法去做?還是做了,但是依舊對付不了他?”

“沒,不是,是,是沒來得及!”太平公主被問得心虛,委屈的感覺立刻變淡了許多。猶豫再三,才揮手趕走了婢女,小聲向武攸暨解釋,“你的主意,當然是最好的。可一時半會兒,我卻很難找到機會。而最近,剛好安樂公主想要找他報仇,我就順水推了一下舟……”

難得有人可以傾訴,話匣子一打開,太平公主就有些收不住。斷斷續續,將自己如何暗中發力,與安樂公主的人一道,將張潛推進了“修歷”的旋渦;如何逼著張潛不得不親自前往陽城,校訂下月的朔日;如何通過高僧了苦之手,指使土匪半路截殺,並且安排潞州那邊的爪牙,扮成土匪參與其中;以及截殺被張說給攪黃的過程,從頭到尾給說了個遍。

末了,又將自己想要動手報復張說,卻被一位心腹極力阻止的委屈,也簡略地做了交代。只是本能地,避開了心腹的名姓。

雖然她沒提崔湜的名字,卻有些擔心自家丈夫好奇心重,因此愈發覺得心虛氣短。而武攸暨,卻連那位心腹的名字都沒有詢問,笑了笑,便只管就事論事:“你誤會人家了。此人的話,雖然是書生之見,卻著實是在為你考慮。咱們那皇兄,生性多疑。你這會兒組織人手去收拾張說,的確容易引火燒身!”

聽自己名義上的丈夫,跟崔湜也持一個論調。太平公主終於意識到,剛才自己可能冤枉了崔湜。然而,她卻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錯,擦幹了眼淚,咬著牙強辯,“了苦和尚已經自殺了。姓趙的都尉,也被白馬宗派人滅了口。他那個被活捉的侄兒,什麽都不知道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