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星光(上)(第4/4頁)

“問題是,安樂也會做同樣的事情!”武攸暨雖然很少過問世事,說出來的話,卻一語中的,“如果她把知情者也都滅了口,然後推說是被人栽贓嫁禍。你說,皇兄會不會相信她?”

“這……”太平公主頓時回答不上來了,被淚水打花了的面孔,隱約透出幾分殷紅。

“即便不信,皇兄也舍不得殺自己的女兒,所以,他會逼著他自己相信,安樂沒有指使了苦和尚,沒有勾結山賊。而四品高官外出做事的路上遭到截殺,在大唐立國以來,恐怕也是第一回。那姓張的哪怕表明態度不願追究,皇兄少不得也要給群臣一個交代。”武攸暨笑了笑,說出來的話,愈發條理分明,“這種時候,別人想躲還嫌躲得慢呢,你又何必沖出去給安樂當替罪羊?!”

“我剛才不是正在氣頭上麽,況且我又沒有實施!”太平公主的臉色愈發紅潤,低著頭,訕訕地自辯。“並且,官員外出遭到截殺,也不是第一回。剛剛立國那會兒,被殺的有好幾個,其中包括……”

“你呀,這個脾氣可是得改改。我記得,咱們都年輕的時候,你沒這麽大脾氣!”武攸暨看了他一眼,搖著頭數落,“再這麽下去,你小心手下人離心離德。”

‘還不是因為你害的?’太平公主心中忽然又湧起一股委屈,眼淚和鼻涕瞬間同時淌了滿臉。

誰年輕時候,沒做過溫柔少女?可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紹,卻被她的母親下令給活活打死了。她的第二任丈夫武攸暨,又恨她母親殺死了前妻,進而將她當成純粹的擺設,成親這麽多年不肯跟她同房。換了誰跟她易位相處,脾氣能好得起來?!

只是,以她的脾氣,這些話,絕對不會當面說給武攸暨聽。哪怕有些時候,心裏難過得宛若刀紮。

“別哭,別哭,我這不是正幫你想主意呢麽?”武攸暨聽不見太平公主的心聲,頓時又被哭了個手忙腳亂,“我真的在幫你想主意。你那個心腹的主意,穩妥是穩妥,但也的確委屈了你。哎,有了——”

猛地一拍自己大腿,他快速站了起來,雙手捧起了琉璃甕。一邊笑著輕輕轉動,一邊高聲補充,“就這麽簡單的事情,我先前居然沒想到。你想要報復,根本沒必要去打擊張說。而是應該反其道而行之,也許會一石二鳥!”

“如何反其道而行之?”太平公主從小就受她母親熏陶,對政治手腕極為著迷,立刻收起眼淚,低聲催促。

“你發動你的人,替張潛叫屈,叫得越大聲越好!”武攸暨將琉璃魚甕交在左手上,右手輕輕豎起食指,在半空中像寶劍一般虛刺,“如此,姓張的哪怕不想大張旗鼓地追究兇手,也由不得他了。而皇兄,肯定舍不得讓人傷害到安樂,一定會盡快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如此,你哪怕留在外邊的破綻越多,也會被皇兄一起搗了糨糊而!”

“這,只是替我解決了隱患,沒傷到兩個姓張的分毫啊?”太平公主聽得似懂非懂,皺著眉頭追問。

“你忘了皇兄的性子了麽?!”武攸暨迅速朝四周看了看,聲音忽然變得極低,“外面鬧得再群情激昂,他也舍不得動安樂一根汗毛。他只會拼命搗糨糊!”

“而搗完糨糊,他心裏又難免會對張潛感到愧疚。安樂從小到大沒吃過虧,過後,必然會查那周建良為何會湊巧跟張潛走到了一起。你今天能查到的線索,安樂屆時肯定也能捋個一絲不落!”

“查明之後,安樂能不往皇兄跟前鬧麽?以皇兄的性子,發現原來是張說提前給自己女兒挖了坑,他會放過張說?而張潛,肯定也會被他懷疑。”

稍做停頓,他一邊笑,一邊發狠,“以皇兄的性子,他既問心有愧,又開始懷疑張潛的忠誠,肯定巴不得再也不要見到此人。屆時,你按照我上次的主意,輕輕一推……”

左手一不小心沒端穩,琉璃魚甕落地。“嘩啦!”摔了個粉碎。

先前還遊得歡快的赤鱗魚,在琉璃渣間拼命掙紮。卻被琉璃渣將身體刺破,血與水迅速混在了一起,鮮艷如火。

“高明,夫君這招果然高明!勝過那崔湜十倍!”太平公主對地上掙紮的赤鱗魚視而不見,興奮地一躍而起。

話音落下,她忽然意識到,自己不該在武攸暨面前提崔湜的名字,頓時,又感覺好生尷尬。

而那武攸暨,卻仿佛不知道崔湜是誰一般,笑著搖頭,“好了,對你有用就好,別生氣了。為這點而小事兒就氣壞了身子,不值得!你休息吧,我去喊人進來收拾了琉璃渣。”

說罷,快速轉身,搶在太平公主挽留之前,施施然走出了門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