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七章 在路上(第5/5頁)

“啊?”郭怒裂開嘴巴,忽然覺得好生尷尬。

在大唐,五品以上官員外放,哪怕是升一級任用,都會被當作貶謫。而中州別駕只是正五品下,比正五品奉禦,還低了半級。是以,李隆基這次調動,無論從哪個角度看,都不能算是走運!

然而,同樣的話語,落在張潛耳朵裏,卻完全是另外的結果。只見他,笑著坐直了身體,以茶代酒,向李隆基道賀,“李兄去潞州做別駕?如此,張某倒是要恭喜李兄了。此番前去,宛若白紙作畫,剛好放手施為。”

“用昭果然生了一副九孔玲瓏心!”李隆基聞聽,頓時眉開眼笑。也端起茶盞,與張潛遙遙虛碰,“說實話,長安好是好,住久了,未免憋悶。出去走走,正合我意。”

“李兄過獎,張某只是覺得,以李兄的本事,走到哪,哪裏都是天空地闊,不在乎潞州還是長安。”張潛笑著回應了一句,擡起頭,將盞中茶水一飲而盡。

“就借用昭吉言,李某此去,剛好隨心所欲地做個痛快!”李隆基也笑著將盞中茶水喝幹,隨即,又笑著搖頭,“只可惜,此行路途遙遠,再想喝到用昭的菊花白,可就不那麽容易了。”

“菊花白,我馬車上就有,如果李兄想喝,我這就去取來。”雖然知道李隆基此去,應該用不了多久就能調回長安,聽對方說得誠摯,張潛心中隱隱也覺得有些遺憾。想了想,笑著站起身。

“師兄,我去,我去!”郭怒見狀,趕緊主動請纓,“你和李兄都年長,理應我來跑腿兒。”

一邊說,一邊站起身,三步兩步,就沖出了驛站之外。

張潛阻攔不及,只好笑著由他去了。而李隆基,卻巴不得身邊沒有第三雙耳朵。目送郭怒的背影去遠,又找了個由頭支走了王毛仲和其他閑雜人等。隨即,將身體向前探了探,壓低了聲音快速透露:“用昭,回到長安之後,能有機會外放,就外放吧!最近,朝堂上風雲變幻,躲遠一些,免得遭受池魚之殃!”

“嗯?”張潛聽得微微一愣,旋即,心中不由自主地湧起了幾分感動。

平心而論,他跟李隆基並不算很熟。只是一起吃過幾頓小火鍋,酒醉後一起指點過幾次江山而已。但是,上回他被太平公主打壓,在別人紛紛撤資之際,李隆基卻主動派王毛仲帶著一箱子黃金來給他撐腰。這次,雙方半途相逢,李隆基又主動向他示警,提議他遠離朝堂!

“聖上身體偶染小恙,常朝已經改為五天一次!”唯恐張潛聽不懂自己的話,李隆基迅速朝周圍看了看,繼續以蚊蚋般的聲音補充,“而十天前,他又下旨奪了李嶠的同平章門下三品,讓此人專心去做司天監監正。隨即,又以受賄的罪名,將禮部尚書崔湜,趕去了襄州做刺史。緊跟著又提拔了宗楚客為左仆射,韋嗣立、紀處訥為同平章門下三品。五天前,迦葉志忠獻詩《桑韋歌》十二篇,歌頌皇後之德,聖上命人譜寫了曲子,編入樂府。今後,皇後祀先蠶則奏之!”

話雖然說得東一句,西一句,看似不著邊際,然而,每一句,所包含的信息量,卻都堪稱巨大。

李嶠是個中間派,與蕭至忠兩人關系甚好,他被剝奪同平章門下三品,等同於被趕出了決策核心。而新補上來的韋嗣立,雖然有賢能之名,卻是韋後的同族。今後遇到事情會支持誰,不言而喻。

宗楚客原本就是韋後的親信,他兼任了左仆射之職後,實權已經在蕭至忠之上。紀處訥與宗楚客穿一條褲子,從沒反對過宗楚客的任何意見。

至此,朝堂上擁有相權的五個人,已經有三人是韋後的嫡系。蕭至忠哪怕有楊綝支持,也無法再占到任何上風。而那楊綝,又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,不可能豁出去一切,與蕭至忠聯手對抗韋後。

至於禮部尚書崔湜遭到貶謫,明顯是在敲打太平公主。讓她趁早收斂,別逼李顯對她本人直接動手,傷了所剩無幾的兄妹之情。

最後,也是最關鍵一處。那迦葉志忠雖然是個馬屁精,政治嗅覺卻極為敏銳。此人所獻《桑韋歌》,明顯是抄襲永徽年間,唐高宗李治為了支持妻子武則天替自己掌管朝政,忽然從民間發現童謠《武媚娘》的故技,沒有任何新鮮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