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九章 蒼生(上)(第3/4頁)

一老一少相視而笑,都覺得跟對方共事,著實輕松愜意。正準備再詳細聊一下,接下來秘書監內的各項事務安排,屋門卻被人輕輕推開,緊跟著,監門大將軍高延福的聲音就在門外傳了進來。“秘書少監張潛可在,聖上口諭,宣你即刻到禦書房覲見!”

“下官遵旨,躬祝聖安!”張潛被嚇了一跳,連忙朝著紫宸殿方向拱手。

“聖躬安!”高延福笑呵呵地回應了一句,隨即沖著賀知章輕輕點頭,“賀著作也在呢?事情急麽,不急的話,就讓張少監先跟咱家前去面聖。”

“不急,不急,高監門盡管帶著少監走就是。下官改天再來找張少監請教!”即便再有急事,賀知章也不敢讓皇帝等,因此,笑著退開數步,拱手行禮。

“那就走吧,張少監!”高延福迅速又將目光轉向張潛,笑著數落,“咱家在宮裏行走這麽多年,就沒見你這樣的。回來不去拜見聖上,還需要聖上派人前來相召!”

“不是,不是,在下並非有意怠慢。實在是以為,明天就又該上朝了,所以昨天只給聖上遞了個折子!”張潛被數落得面紅耳赤,連忙再度向著紫宸殿躬身行禮。

“走吧,老夫跟你開玩笑的!”高延福翻了翻眼皮,笑得好生得意,“你即便求見,差不多也得排在今天這個時候。回來之後,知道遞了折子向聖上問安,已經足夠!”

說罷,頭前帶路,緩緩而行。張潛擡手抹了一下沒有汗珠的額頭,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。沿途九監五寺六部的官吏們,紛紛將目光窗口探出來觀望,一張張蒼老或者年青的臉上,五味雜陳。

除了上朝之外,別的官員想要覲見皇帝,需要走上四五道手續不說,能不能被皇帝恩準,還在兩可之間。而張潛這廝,居然前天剛剛從河東返回長安,今天下午就被召去了禦書房!若是這廝,真的著作等身,或者學富五車也罷,大夥比不起,只能服氣。偏偏這廝,連首絕句詩都寫不好,之所以能得到聖上的賞識,憑借的完全是一些奇技淫巧!

而張潛此時,卻顧不上管別人對自己是羨慕,還是嫉妒。才走過了宣正殿的側門,確定周圍沒人偷聽,就立刻壓低了聲音,小心翼翼地打探,“前輩可知聖上找我何事?晚輩剛剛從外地回來,什麽都不知道,萬一君前應對失矩,未免會讓聖上失望!”

“老夫哪裏知道,聖上為啥要召見你!”高延福扭頭看了他一眼,將腳步放得更緩,“老夫只管替聖上傳達口諭,可沒膽子替你打探消息。”

說罷,又偷偷向張潛擠了擠眼睛,用更低的聲音補充,“應該不是什麽太要緊的事情,你盡管從容應對就好。河東那邊發生的事情,聖上都知道了。殺得好,聖上不會怪你!”

“多謝前輩!”張潛聞聽,立刻笑著向高延福拱手。然而,心裏頭卻絲毫沒感覺到輕松。

李顯不去處置白馬宗和那些與白馬宗聯手截殺朝廷官員的人,肯定就不會處置張潛這個受害者,這一點,張潛四月底離開長安之前,就已經推測得清清楚楚。

但是,他卻根本推測不出,接下來李顯要做什麽,大唐究竟要走向何方?

他腦海中僅剩下的那一點兒歷史知識碎片,也與眼前的人和事,越來越對不上號。甚至,完全是走向了相反的方向。而到底是因為歷史書寫錯了,還是因為是自己的到來,引發了蝴蝶效應,張潛卻根本無法確定。

在他腦海裏的歷史知識碎片中,李顯是個非常平庸的君主,甚至可以算是無能。李顯執政最後幾年,朝政完全把持在韋後,安樂公主兩人之手。而韋後卻仍嫌棄李顯礙事,幹脆毒死了他,以便自己做第二個武曌!

但是,張潛親眼看到的事實卻是,李顯非但不平庸無能,甚至可以稱作老謀深算。在“借勢”一道上,更是爐火純青。

此人先借助張諫之等五人手,逼得武則天退位。然後又借助武家對張諫之等“五王”的仇恨,成功擺脫了張諫之等五人的控制,將他們先後貶謫出京。隨即,此人又利用太子,殺掉了權臣武三思,將旁落在朝臣中的權力,成功一一收回。再隨即,此人利用太子謀反之事情,成功逼退了威望極高且與相王李旦關系親密的左仆射魏元忠……

就連張潛自己,也在不知不覺間,也被李顯給利用一回。去年他跟白馬宗僧人之間的沖突,李顯先是選擇不聞不問。待他用‘火流星’轟掉了和尚們的法壇,立刻利用佛門威望大降的機會,一舉將白馬宗的勢力驅逐出了朝堂。

就這樣一個大陰陽師,如果還說他昏庸,張潛認為,按照同樣的標準,滿堂文武,肯定有一大半兒,可以被看作白癡。而這位大陰陽師,最近又開始親手布置,試圖將韋後捧出來替他自己主持政務,張潛怎麽還敢相信,自己記憶裏的那些歷史碎片,全都準確無誤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