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第一只

秦家的孩子——秦郁之丟了。

孩子是在敬辭山上丟的。

敬辭山上有個十分破爛的廟,廟裏有個僧覺大師,據說大師道行牛逼,上能算五行八卦,下能算一加一等於二。

秦家老夫人帶著孫子翻越了幾座大山,誠心拜訪這位大師,是為了給自家孫子秦郁之求一道健康平安符,順便算算孩子的五行命數。

秦郁之是A市秦氏珠寶董事長秦業的獨子,作為秦氏唯一繼承人之一,從字面意義上的摸爬滾打——在地面上穿著紙尿褲摸爬滾打開始,就被予以萬眾矚目,受到無數道羨艷目光。

但只有秦家人自己才知道,這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就注定不會順利。

秦郁之不滿周歲,十個月裏有八個月在私人醫院的病房躺著輸液,剩下的兩個月在家裏床上躺著輸液。

病弱脆弱得仿佛風幹的玫瑰花瓣,一碰就碎。

直到某次做彩超,醫生發現他心臟處有間隙缺損,推測秦郁之有先天性心臟衰弱。

但孩子年齡太小,不排除長大閉合的可能性,無法確診。

秦家人上下為孩子奔波,秦董事長和秦夫人訴諸西醫,把各種高級醫療器械搬回了家;秦郁之姥姥姥爺訴諸中醫,開了理療方子熬治中藥湯劑;秦郁之奶奶訴諸神佛,到破廟裏去求了一道平安健康符。

符剛求完,孩子就丟了。

派出的救援隊搜了幾個小時,消息如石沉大海渺無音訊。

周圍群山環繞,伴隨著嚎叫。

據說這附近有野豬出沒。

秦老夫人一個重心沒站穩,跌落在椅子上:“大師,我聽說這附近有野豬……”

大師穿著僧袍,拿著毛筆照虎畫貓,正跟著手機上百度出來的圖片畫著平安符,輕描淡寫擺擺手道:“老夫人放心,沒有野豬。”

秦老夫人松了口氣,聞言放下心來。

大師拿起畫好的幾十張畫符,吹了吹晾幹:“只有野狼。”

秦老夫人差點暈過去。

她語氣顫抖,淚往下淌 ,只能轉動佛珠祈禱:“千萬佑我孫兒平安,遠離野獸毒蟲。”

大師洗了把臉上的墨跡,隨手一指山上某處:“已經遇到了。”

秦老夫人手中佛珠啪嗒掉了。

大師收好手機,晃晃悠悠進了屋,留下一句話:

“幸好遇到了。”

*

林間。

闕安看著他背上的一大團肉乎乎的小東西,皺了皺眉。

他從嗓子裏低吼出一聲嗚咽,試圖震醒這團人類幼崽。

然而崽子僅僅是拽緊了它背上堅硬的狼毛,翻了個身繼續香甜的打呼嚕。

闕安垂著一雙發著暗綠色光的狹長眼眸,不耐煩的打量著背上的玩意兒。

他在林子裏覺睡得好好的,這東西突然從高空垂直摔下來,Q彈的砸到了他背上,背上的毛被砸出了個坑,接著那玩意還在坑裏滾了一圈。

周圍全是鋒利的石頭,崽子要是落偏一寸,就沒了。

他誤打誤撞救了這崽子一命。

闕安用狼爪扒拉著泥土,擡眼望向上方被樹葉遮掩得只透出一絲天光的天空。

這附近除了那座破破爛爛的小廟,其他地方不會有人煙。

廟裏的人?怎麽跑到這兒了。

跑得還挺遠。

闕安向來討厭這種明明能蹦會跳能鬧,就是不能生活自理的玩意兒。

他低下頭,叼起崽子奶味兒的衣領,丟到了冰冷的石堆上。

丟完垃圾一樣丟掉崽崽後,闕安掉頭就走。

他掉到一半受到了阻礙——尾巴上墜了個沉甸甸的東西,扯得他生痛。

他回過頭,崽子正扯著他的狼尾巴,費力的往上攀爬,手中拽著幾簇尾巴毛。

一人一狼體型差異過大,崽子只能堪堪勾住尾巴費力往上爬,口水沾到了尾巴上,中途還不忘停下來蹭蹭他屁股上的毛,嘴裏咿咿呀呀的念叨。

闕安磨了磨尖銳的利牙,發出滲人的威脅嚎叫。

狼嚎聲穿透森林,三秒之內,方圓十裏的兔子刺猬地鼠全都捂著耳朵逃得一只不剩,被震下來的落葉也借著風勢,縮到了土裏。

尾巴上的重量明顯減輕,跟蒼耳一樣的玩意兒終於掉了下去。

闕安心滿意足的邁開腿。

走了幾步發現不對。

背上好像有什麽東西。

他回過頭。

崽子安安穩穩端坐騎在他背上,又躺回了原來的坑裏,帶著攀登者的喜悅咿呀高呼,半吊著跨坐在他背上。

闕安:……

崽子手一動,腕上的紅色鈴鐺就叮鈴鈴作響,鈴鐺旁墜著一個木牌,木牌上寫著秦郁之三個字。

闕安瞟了眼木牌。

他不識字。

除了木牌,從崽子衣兜裏還掉出來一張平安符。

看樣子果然是廟裏的人。

闕安知道廟裏有個有點文化的老騙子和尚,平時說點玄乎其神的話,再配上佛珠和經文,一派高深莫測的裝逼樣子,實則坑蒙拐騙騙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