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兇宴 蕭煜想逗一逗謝音晚

“你可是見著鬼了?”

這本是句調侃,誰道話音一落,音晚將他抓得更緊,連帶著身子都好像在微微顫栗。

蕭煜覺得有趣極了,越發想要逗她:“未央宮建成不足百年,枉死者無數,有幾個鬼也是正常,你跟他們打過招呼就罷,別讓他們跟著你了。”

音晚沒有了往常對著他時的伶牙俐齒,好像一下子卸下了剛硬的外殼,變得柔軟又嬌弱,邊走,邊仰頭看他:“你怕鬼嗎?”

蕭煜漫然一笑,帶著些微冷諷:“在這人間,厲鬼遠沒有惡人可怕。”

他黑白分明的瞳眸溢出冰亮的光,落在音晚臉上,音晚一怔,回過了神,慢慢松開他的手,退開半步,與他維持著合適的距離,並肩而行。

這不過是一段插曲,蕭煜早習慣了音晚時有且無來由的驚惶,沒當回事,隨著內侍去了瑤花台。

到了那裏才知,今日只宴請謝氏一族,從中書令謝玄、禦史台大夫謝江到謝家的晚輩們,幾乎都到齊了,只除了音晚的父親,謝潤。

渭南軍中生亂,下午一道聖旨,急遣謝潤去渭南平亂去了。

音晚也是才知道,沒有見到父親縱然有些失望,可是兄長謝蘭亭來了,正依序坐在席末含笑看她,讓音晚不由得心情大好,彎起眉眼,回之以笑。

酒過三巡,皇帝咳嗽著退席,說是飲藥去了,禦座之上便只剩下謝太後。

原本那刻意烘托起來的熱鬧氛圍隨著皇帝的離席而驟然冷下去。

謝玄長子謝蘭舒將酒樽放下,看向坐於左首的蕭煜,道:“前些日子,我左驍衛軍中一個校尉叫淮王的人當街打死了。一聽是淮王的手下所為,刑部、大理寺都不敢接手,臣上報無門,無奈只好請姑母給臣做主。”

音晚將筷著放下,看了一圈殿中眾人的神情,反應過來,原來家宴只是幌子,興師問罪才是正題。

而且是沖著蕭煜來的。

蕭煜擡起絹帕擦拭了下嘴角,漫不經心的,連看都沒看謝蘭舒一眼,調子裏帶了些慵懶:“自己的狗沒拴住,放出來被人殺了,那都是活該。”

“你!”

這話實在太沒把人當回事,謝蘭舒當即臉上掛不住,霍得從坐席上站起來。

“底下人犯了罪自有國法論處,淮王命人私刑處置,不知依的是大周哪條律例?”

音晚了解這位大堂兄,是大伯一手教導出來的,與大伯一脈相承,工於心計,諳於算計,縱然盛怒之下,也句句不離國法,看來今日勢要跟蕭煜論出個長短。

蕭煜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散漫模樣,擡眸淡瞥了一眼謝蘭舒,道:“此人當街鬧事,驚擾了本王,本王就讓人打死了。”他頓了頓,又道:“勞煩小謝大人看好了自家的狗,以後見著本王的車駕繞著路走,不然,本王照殺不誤。”

毫不掩飾的桀驁與不屑。

謝蘭舒被他噎得怒色沖頂,青筋直蹦,但到底還有分寸,沒有上來跟蕭煜動手,而是轉身看向禦座,低喚了聲“姑母”。

一直緘默的謝太後慢悠悠地開了口:“都是一家人,鬧成這個樣子實在難看。”

殿中安靜下來,無人說話。但顯然,只是一句“一家人”是不能給這件事一個善了的。

謝太後又道:“一個小小的校尉,膽敢沖撞淮王,殺也就殺了,犯不上為這麽點小事動怒。你們是表兄弟,又是姻親,平日裏該和睦相處,為君王分憂。”

這算是表明了態度,選擇偏袒蕭煜,謝蘭舒便不好再說什麽了。

音晚只覺得怪異。

謝太後是蕭煜的生母不假,但她從來沒有真的像一個母親一樣愛護過蕭煜。包括十年前,謝家與皇帝合謀陷害蕭煜,把他囚禁在西苑,這位太後娘娘眼看著兒子蒙受冤屈,自始至終都沒有為他說過一句話。

音晚沒由來的不安,剛生出些不好的預感,便聽謝蘭舒又開口了。

“臣還有一事。前日左驍衛奉旨出城操練,因軍中兵刃短缺,想向武衛軍借一借,結果武衛軍非但不借,還打傷了我派去的人,我想問一問,蘭亭,你是什麽意思?”

見他將矛頭又對準了兄長,音晚驀然緊張起來,繃直了身子,看向兄長。

謝蘭亭神情上頗有些意外,沉默片刻,道:“我並非不願意借,只是兵刃數目登記在冊,非聖旨不得挪用。堂兄派人空口來討,我也不好應對。還有,不是我軍先動的手,是堂兄的人過於倨傲,說話太難聽,雙方這才起了些爭執。”

謝蘭舒冷笑:“那一位就沒把國法規矩看在眼裏,這一位就拿出國法規矩來壓人,當真是一家人。”

小輩們鬧得厲害,長輩們卻作壁上觀,一直沒說話。

二伯謝江先打破了這個沉默,出來調停:“我看啊蘭亭還是太年輕了,武衛軍中郎將一職過於沉重,怕是擔不起來,不如先換個別的官職歷練歷練,武衛軍暫且交由蘭舒代管。這樣,也省得自家人之間生出些不必要的齟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