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晚晚會不會是外頭有人了。

音晚靜靜看著他, 細娟的眉宇漸皺起,勾著疑惑。

蕭煜這會兒倒像是個尊禮守矩的君子,老老實實站在門前, 不越雷池, 柔和道:“我今夜嚇著你了。晚晚,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,只要你別再說要跟我和離。”

音晚已從最初的疑慮中走了出來,神情寡淡,心也是平淡的。

她好像一夕之間對蕭煜的話和事都不再感興趣了。她不想知道父親對他說了什麽, 不想知道他為什麽改變, 不想知道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麽, 什麽都不想知道。

只有深無邊際的疲倦。

她不再看他,也不與他說話,只躺回榻上, 拉過薄綢被衾將自己蓋住。

蕭煜並不生氣,只默默守在殿門邊, 等著望春一路小跑端了一個霽釉雙鶴瓷盤, 裏頭盛著十幾粒顏色鮮亮的橘子糖。

蕭煜小心翼翼地接過來, 親手交給青狄。側殿懸的是紫文縠帳,纖薄透亮,輕微起縐,風從殿門灌進來,掀著它簌簌搖曳,半遮半掩著臥榻上的人兒。

蕭煜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訴說, 又想起今夜的糾葛和她那孱弱的身體,便忍住,只道:“關於你的病, 你父親已都對我說了。你以後若要吃藥,就大大方方地吃,不必害怕叫我知道。我更不會利用你的病去害你父親,你只管放心。”

關於她的身世,謝潤囑咐過,要等她身體好了,情緒平穩之後才能說。

被衾下的人安安靜靜,毫無反應。

蕭煜壓抑下心頭的苦澀與落寞,強撐著笑道:“那我走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

殿宇重歸於寂,青狄端著瓷盤,抻頭看了看躺在榻上的音晚,見她睜著雙眸,便道:“姑娘,橘子糖來了,你要不吃一顆?”

音晚搖頭:“倒了吧。”

青狄詫異:“姑娘剛才不是還說嘴裏苦嗎?吃一顆吧,就吃一顆,甜甜美美地睡覺,不好嗎?”

音晚翻過身,望著青狄微笑,雪膩白皙的嬌靨粲然綻放,又歸於枯涼,像極了一現的曇花。

“我想吃時沒有,現在拿來了,可惜我又不想吃了。”

她撫著胸口想躺下,動作驀然滯住,手快速地在前襟摩挲了一圈,呢喃:“我的白玉髓墜子不見了。”

青狄把瓷盤擱下,圍著榻邊找,卻無所獲。

音晚仔細回想,這一整日都哀戚恍惚的,在小別山犯過一次病,回到王府又與蕭煜糾纏了許久,若側殿沒有,就只能掉在這兩個地方。

青狄連夜領著人找遍正殿,還是沒有。

“不是掉在小別山,便是掉在路上,我是騎馬去的,算了,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掉的,又去哪裏找呢……”

音晚躺回榻上,擁著被衾睡了兩個時辰,迷迷糊糊醒來,天已經亮了。

蕭煜卻是徹夜未眠。

他自善陽帝那裏得了聖旨,給了留駐京城的十萬大軍奉詔而來的名分。本計劃今日一早去檢閱犒賞,可昨夜胸口挨了一刀,雖說沒什麽嚴重,卻不好勞碌,只有暫且取消檢軍,窩在王府看看往來文書。

昨夜動靜那麽大,雖不至於傳出去,但府內的這些人總是知道的。

慕騫這大老粗最沉不住氣,清晨便糾集了一眾幕僚上門,道:“現如今謝家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,該利用的也都利用完了,還留著幹什麽?人家想和離,那就和離唄,殿下今時不同往日,什麽名門貴女娶不到,難不成將來還要立他謝家的姑娘為後麽……”

他出身江湖草寇,大咧咧慣了,說話沒個把門的,旁人卻不敢同他一樣。

季昇原先與謝蘭亭多有交往,深諳這位謝家公子的為人,對不得不利用他、戕害他愧疚不已,因而這時只低著頭,不插話。

烏梁海更不必說了,他年紀最長,本就是世家出身,是昭德太子生前最親厚的人,知厲害識分寸,對於主上的家事,也不願意再多嘴。

而陳桓本半跪在蕭煜的案桌旁為他挑揀要緊的文書,聞言只輕微蹙了下眉,也不言語。

蕭煜面上漫不經心,心裏明鏡一般。

這些人雖然不說話,但都一早出現在他的書房了。憑慕騫那一根筋的大老粗,若他們不想來,他是斷然勸不動的。

各自藏掖著,其實心裏都很在意、很想知道他對於謝音晚的態度。

正好,他也想找個機會把話挑明。

提起宣城紫毫筆蘸墨的間隙,蕭煜掃了他們一眼,輕飄飄道:“慕騫你這話什麽意思啊?哦,升官發財就該換夫人了,從前四哥就是這麽教你的?”

他先撿個憨貨捏,循序漸進。

慕騫圓目微瞠,像被噎住了,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:“這是一回事嗎?”

“怎麽不是一回事?”蕭煜神色漫然:“那是本王奉旨迎娶的原配正妻,素來賢惠,並無大過錯,謝潤已然辭官,善陽帝都不追究他,本王該以何名目休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