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0章 她跑了……

望春肯定是說不出什麽的。他只覺得蕭煜突然變得很可怕, 明明外表看上去是那等和風霽月、俊秀矜貴。墨藍緞袖低垂,瓷白面龐神色疏淡,眉宇似畫, 瞳眸漆黑, 像詩裏從水霧中翩然而至的如玉公子, 風華絕世。

可他身上就是聚斂著冷冽陰鷙的氣息,眼波流轉之間,像是要把什麽人剝皮抽骨一般,令人不寒而栗。

蕭煜也沒真想從旁人那裏得到什麽答案, 站在廊廡靜默了一會兒, 便進屋繼續看他的文書。

帝都的人經慣風雨, 對於時局總有著敏銳的判斷,嘉猷門之變後短短數日,長安已是風聲鶴唳, 一派肅靜。

清晨朝霧初散,天氣微涼。音晚趕著時辰出來, 既沒有遲, 也沒有顯得太急切。她穿著玉色交領襦裙, 袖邊和裾底刺繡靄藍小花,腰間垂著最尋常的白玉佩,腕上戴了一只累絲連珠紋銀鐲。

與那日赴瓊花台夜宴的華麗裝扮相比,顯得素凈寡淡許多。

素凈點應該,善陽帝病成那個樣子,若再打扮得明光錦燦, 該被別人挑理了。

蕭煜含笑看著端坐在馬車裏的音晚,極細致體貼地往她腰後塞了個軟芯繡墊。

音晚惦記著旁的事,不想說話, 敷衍著謝過,將視線遞向窗外,藉以躲避他。

蕭煜看出她的抗拒,並不生氣,只道:“你這只鐲子很好看。”

這只是成色普通的銀鐲,同音晚那滿箱滿篋的翡翠、嵌寶、赤金鐲子比起來,根本不值一提。

音晚擡起手腕看了看,道:“這是母親留給我的。”

蕭煜知道了她的身世,聞言不由得一怔,料想這大約是蘇惠妃從娘家帶出來的,而不會是父皇賜給她的。

當年的她聖寵正隆,父皇恨不得將全天下的珍寶搜羅來給她,又豈會賜她一只寒酸的銀鐲子?

可這些,音晚並不知道。

蕭煜覺得謝潤並沒有全說實話,至少他講的那個故事並不完整。

比如,蘇惠妃究竟是從哪裏來的?她的家鄉在哪兒?家裏還有什麽人?兩人如何定情?還有,她是怎麽死的?

蕭煜的記憶裏,謝潤帶著兒女從青州回到長安時,音晚才一歲。按照蘇惠妃的年紀,這算是紅顏早逝,會跟鏡中顛有關嗎?

想起鏡中顛,蕭煜的心驀得沉下去。

他問音晚:“近來身體有不舒服嗎?”

他知道了,音晚便沒必要再藏掖著:“沒有,父親囑咐過按時吃藥。”

蕭煜摸了摸她的臉,溫聲道:“放心吧,我一定會給你找到解藥的。”

音晚難得沒有排斥他的碰觸,睫毛輕微一顫,擡眸看他,雪亮清澈的眼中映著他的身影。

她就要走了,是緣是孽都好,就要有個了結。她心中說不出的輕松,連日來的負罪感也消減了許多。從今以後她就是自由的,她可以用所有時間去尋找兄長,想盡一切方法補償他。

她再也不會讓自己陷入情愛之中了,再也不會去愛任何一個男人。

想到這兒,她竟朝蕭煜笑了笑,嬌靨如朝花綻放,染著胭脂色,嫵媚冶艷中帶著純情,勾的心顫兒。

蕭煜若不知她為什麽這麽朝自己笑,真想立即把她擁入懷裏,可他心底清透,卻覺這笑容有些刺眼,沒說什麽,把手收回來,再不理她了。

皇城戒備森嚴,南衙十二衛和北衙諸軍各司其職,崗哨格外嚴格,卻無人敢攔淮王府的馬車。禁衛遠遠見著,立即屈膝揖禮,開閘放行,使得車駕在宮道上一路暢行。

音晚早就覺察出什麽,可又覺得這些事將要跟自己無關了,也並不怎麽關心。

善陽帝留蕭煜和音晚說了會兒話,聽見外面傳進孩童清脆的喊叫,面色一黯,沖音晚道:“是玄祁來了,你出去看看他吧,朕還有話要和七弟說。”

音晚鞠禮告退,出了殿門,見果然是太子玄祁。

他才五歲,生得玉雪可愛,特別是一雙眼睛,烏黑透亮,滴溜溜轉著,顯得既天真又機靈。

音晚沖他躬身施禮,含笑道:“太子安好。”

玄祁笨拙地拖著闊袖,朝她還禮,脆生生道:“晚姑姑安好。”

有宮女立刻上前糾正:“殿下,您得叫嬸嬸。”

玄祁癟嘴:“不,她是我姑姑,不是我嬸嬸!”

宮女面含憂色地看了眼宣室殿,蹲在他身邊,耐著性子低聲道:“殿下,您以後不可以這樣說話,若是叫淮王聽見,他會不高興的。您忘了,陛下是怎麽囑咐您的?”

玄祁那白皙稚嫩的面孔皺成一團,氣鼓鼓瞪向殿內,嘟囔:“我討厭他……”

宮女忙去捂他的嘴,倉惶失措地看向音晚。

音晚道:“風太大了,我沒聽見太子殿下說什麽,你帶他去玩吧。”

宮女面露感激,將玄祁抱起來,瞧著他又是一陣淒惶,道:“王妃以後莫要叫太子了,陛下已經下旨,遷太子為雍姜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