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帝王的暴虐與恩寵

她神情堅毅, 嚴西舟便不再說什麽了。

其實他心裏清楚,他們心裏都清楚,照這個情形, 逃跑的希望甚是渺茫。

謝潤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給音晚帶信了, 這說明他已被監視, 且監視得極為嚴密,連可鉆的縫隙都沒有。

氣氛一時低沉。

音晚將嚴西舟送走時再三囑咐,要他不許再來了,要他尋個地方躲好了, 等這件事的風頭過去再出來。

他走了, 雪兒卻生氣了, 雙手掐腰,圓目怒睜:“晚姐姐,你太無情了, 西舟哥哥那麽好的人,你怎麽能這樣對他?”

音晚淡淡一笑:“就是因為他是個好人, 所以才必須這樣對他。”

雪兒撓著頭, 一副懵懂模樣, 卻還是為嚴西舟打抱不平,晚飯都沒做,又怕音晚餓著,只把嚴西舟帶來的烤雞用荷葉包好,囫圇個呈上來了。

音晚沒了胃口。

她像走在懸崖峭壁,前路漫漶不清, 沒有希望,沒有光明,也不知什麽時候下一腳就會墜入深淵。

她有時候想想, 要是蕭煜能履行他當初放出來的狠話,把她送進庵堂裏青燈古佛一世,也未嘗不好,至少比現在好。

在榻上輾轉反側了大半夜,巷子裏喧鬧起來,傳進聲響。

音晚如今便是驚弓之鳥,丁點聲響都會被驚醒,更何況外面的聲響並不小,吆喝聲夾雜著哭叫聲,整條街巷都被自深夜裏喚醒。

她讓雪兒出去看看,沒多久雪兒慌裏慌張地回來,道:“說是天牢裏丟了重犯,跟街邊一戶人家沾親戚,京兆府派人來搜,挨家挨戶的搜,很快就到咱們了,晚姐姐,怎麽辦?”

音晚眼珠滴溜溜轉,飛快地在心裏盤算。

如果真是丟了重犯,那倒不怕,她這裏只兩個姑娘家,連個重犯的影子都沒有。

可要不是呢?要是所謂重犯只是說辭呢?

她火速穿好束腰長裙,披上交襟短襦,把帶子系好,拉著雪兒的手,道:“跟我走,院子後面有個小門,咱們先躲出去。”

雪兒稀裏糊塗跟她走到小角門處,猛地想起什麽,一把掙開她,搖頭:“不行,我答應過潤公,一定要保護好晚姐姐的。我的家人們都死了,是潤公救的我,我不能對他食言。”

音晚用力撞開銹跡斑駁的角門,急出了一頭冷汗:“你這麽個小丫頭,你能保護誰啊?快跟我走,爹不會怪你的。”

話音剛落,前院傳進“哐當哐當”砸門的聲音。

雪兒後退幾步,道:“晚姐姐你走,我去應付他們,給你爭取點時間。你不要擔心我,潤公告訴我,當今陛下是我的親叔叔,沒有人敢對我怎麽樣。”

說罷,她頭也不回地跑了。

音晚呆愣在當場,只覺腦子成了漿糊,直到官差的喝斥聲傳來,她才回過神,從小角門鉆出去。

大周實行宵禁,她既沒有魚符,便要小心躲避著巡邏的官差和各坊設立的武侯鋪。這不是一件容易事,她東躲西藏,又不敢回家,還是在街巷被人給看見了。

她避靠在沿街貨架後,官差提著燈籠,手撫劍柄,厲聲道:“誰在那裏?出來!”

音晚的手顫顫發抖,緊攥著貨架橫杆,攥出一手粘膩的冷汗。

官差步步靠近,將要拔劍對準她,被一段不疾不緩的馬蹄踏聲給打斷了。

黑鬃錦蓬馬車,馬蹄鐵是五品以上官員才配用的精鐵,馬車懸一只紅絹宮燈,車後跟了幾個騎高頭大馬的隨從。

官差忙收起劍,上前行禮:“見過陳大人。”

陳桓是個極嚴正剛直的人,即便他們認識自己,還是讓小廝把魚符給他們看過,才問:“你們在做什麽?”

官差指了指音晚躲藏的貨架,稟道:“有個姑娘宵禁之後四處亂跑,下官正在查問。”

陳桓點了點頭,把車幔放下。

馬車轆轆而行,陳桓腦中閃過一道雪光,下意識再拂開車幔,看向街邊。

燈籠的暗黃光暈幽然落下,正照亮了蹲在貨架後的纖細身影。

她穿著單薄的粉緋色薄絹長裙,同色的短襦衫,鬢發烏黑,一雙眼睛極亮,蜷身抱肩,透出狼狽與絕望。縱然沒有袆衣鳳冠點綴,卻仍舊是世間再難覓的絕色。

陳桓有一瞬的遲疑,心道:你已經闖了大禍,惹得聖顏大怒,可不敢再惹火燒身。可他還沒理順思緒,眼見官差離她越來越近,沒忍住,叫停了馬車,下車走了過去。

他站在音晚和官差之間,擋住幾道充滿揣測的視線,道:“方才沒看清楚,這是我府中人,是陛下交代了個差事要辦,我讓她去請慕將軍來連夜商量。”他回頭看向音晚:“你怎麽沒帶玉令?”

大周的宵禁制度雖然森嚴,但禦前的幾個近臣時常會在半夜被聖上叫去議事,為防被官差阻攔,在魚符之外,特為他們配發了玉令。

朝中只有極少數的官員才有,昭示著身份和恩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