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你怎麽這麽壞啊?

蕭煜覺得半邊臉都是滾燙的, 他從未想過會被人在宣室殿上甩耳光,而且甩完之後,心虛倉惶的那個人還是他自己。

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音晚, 卻見音晚趔趄後退, 忙止住步子, 道:“晚晚,對不起……”向來唇舌靈敏的他竟然也有詞窮的一天,除了這句“對不起”,他甚至不知該說什麽了。

蕭煜像個忙不叠要討心愛女子歡心的毛頭小子, 笨拙又急切:“我這就命人放了嚴西舟, 我再也不為難他了, 我也不會再為難你。”

音晚垂著眸子,目光空洞,纖細的身子似風中枯荷, 柔弱乏力地搖晃後退,垂在腳邊的螺青鮫綃被反復踩著, 已滿是褶皺。

蕭煜不安地凝睇著她, 道:“你身體不好, 不要胡思亂想……”聲音倉促而止,音晚像一只斷了線的華美紙鳶,飄軟地倒了下來。

蕭煜抱住她,呆愣了片刻,才想起來喊:“太醫,召太醫。”

太醫隔著綾帳把過脈, 將腕墊收回來,面色凝重地嘆氣。

蕭煜站在床邊,指尖飛快地撚動扳指, 問:“怎麽樣?”

太醫嘆道:“體內毒性又被催動了。”

蕭煜追問:“那怎麽辦?”

太醫搖頭:“現在尋常的藥已經不管用,除非立即找到解藥,否則……”

蕭煜沉聲:“否則怎麽樣?”

“就要進入第三個階段,言行瘋癲,會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做出極端舉動。”

太醫忐忑地看向天子,雖然那張清秀面容依舊沉靜,仿佛山巒傾於前亦不會有波瀾,但他還是感覺出了一絲崩壞的意味。

良久,蕭煜覺得嗓間腥甜,像含了一口血,啞聲道:“好,朕知道了。”

太醫告退後,他負袖窗前靜立許久,吩咐:“傳謝潤。”

謝潤匆匆趕至,只見女兒躺在床上,雙目緊闔,容顏憔悴。他心疼地為音晚將被角掖好,涼涼看向蕭煜。

蕭煜道:“這幾日你可在白天進宮看望晚晚,若蘭亭有空,可以跟著一起來。”

他說話時不時看向窗外,像是在等著什麽人。

快到申時,他等的人終於來了。

內侍稟道:“奴才們奉命翻遍未央宮,並非找到鏡中顛的解藥,但在籍簿中找到了一些關於當年從蜀地運物的記載。”

他們將籍簿呈上,蕭煜和謝潤一人一本,各自飛快翻看。

“籍簿上記載,康寧十五年,蜀地上貢過一批銀鎏金胡瓶,除此之外,當年再無關於蜀地上貢的記載。奴才們推測,先帝為了掩人耳目,一定是命人將鏡中顛的解藥混在貢物中一起運回了京。”

“若鏡中顛的解藥還在,應當就在這批金胡瓶中。”

蕭煜稟目問:“那這批金胡瓶何在?”

內侍道:“金胡瓶運抵京中不多時,先帝便駕崩了,這批金胡瓶隨著先帝下葬,應當在皇陵裏。”

蕭煜擺了擺手,讓他們退下。

他垂眸盯著地磚上的鯉魚蓮花紋絡,目色幽深,緘然不語。

望春察覺到一絲絲危險,顫聲道:“陛下,可不敢啊。那是您父皇的陵寢,您可不能挖開,這是大逆不道的事,禦史的唾沫星子會把您淹了的。”

天爺,違背祖制中斷祈雨的事可還沒過多久呢。

蕭煜冷睨了他一眼,他訕訕閉嘴。

蕭煜看向謝潤,謝潤也看他,這位前尚書台仆射平靜道:“倒也不必擔這罵名。”

蕭煜會意,沖望春吩咐:“你去給守陵官傳口諭,讓他們往工部遞一道折子,就說皇陵年久失修,近來有要坍塌的征兆,請求修繕。”

望春眼珠一轉,立馬道“英明”,為求周全,他親自去了。

蕭煜也不管謝潤還在,自顧自走回床前,彎身緊貼著音晚的面,呢喃:“晚晚,不要怕。”

床上的人動了一下,緩緩醒轉,蕭煜忙擡起身子,低頭看去。

音晚眼中猶有迷蒙未散,在看到他的瞬間卻立即生出抗拒,掙紮著向後坐,冷冷道:“走開。”

蕭煜怔怔看著她。

太醫說過她進入了第三個階段,會時不時言行瘋癲,做出極端舉動,卻也不知這是不是病症所致。

他想使勁安慰自己,可音晚在看到父親後立馬換了副表情,淚眼汪汪,似有無盡委屈:“爹爹……”

謝潤忙奔上前來,握住她的手。

纖纖玉手柔膩涼滑,好像稍不趁勁兒就會從掌間滑落,謝潤心疼地道:“晚晚,爹爹一直都在,你睡吧。”

若換做平常,沖音晚那敏感勁兒,乍見蕭煜轉性肯讓父親進宮看她,定然要問為什麽的。可她病得太重了,腦子稀裏糊塗,乖乖躺回去,眨巴著眼,容顏天真,音色清亮:“爹爹不能騙晚晚。”

謝潤強壓下酸澀:“爹爹不會騙你,你是爹爹的小千金啊。”

音晚粲然一笑,抱著被衾,心滿意足地睡過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