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 我曾經那麽愛你。
伯暄見蕭煜來了, 像見著救星一般,忙站起來奔到蕭煜身邊,朝他揖禮。
蕭煜卻有些忐忑地看向音晚。
音晚逆光跽坐, 容色白皙清透, 唇角噙著薄笑, 像窗外積雪般湛涼。
他躑躅著,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音晚先說話了:“你把他領走吧。”她聲音平淡,帶著深深的疲憊厭倦,轉開眸子, 不去看他們了。
伯暄不舍地看向音晚, 猶豫低喃:“母後……”
音晚轉過頭來看他, 像兩人第一次說話般,柔聲細氣:“以後不要再叫我母後了,我並不是你的母後。”
伯暄的眼眶登時紅了。
音晚瞧著他, 嘆道:“咱們大概缺了些母子緣分吧,這也無妨, 你有父皇就夠了, 他會將你護得嚴嚴實實, 有沒有母後,其實也並不重要。”
伯暄低下頭,囁嚅:“對不起……”
音晚唇角微勾:“不錯,還有些長進,知道錯了要認。”
伯暄手指蜷曲,緊抓著他的羅紅地銀泥袍袖邊緣, 微微顫抖,卻忍著沒有哭。
音晚無趣道:“怎麽還不走?再站下去,一會兒哭了, 難不成還要我哄你嗎?”
伯暄吸了口氣,朝音晚深揖為禮,霍得轉身跑了出去。
蕭煜朝望春使了個眼色,望春連忙追過去。
音晚散漫仰頭看了蕭煜一眼:“你怎麽還不走?”
蕭煜來得匆忙,甚至連垂旒冕冠都沒來得及摘下,十二旒白璇珠迎著陽光閃爍,把面容襯得有些模糊。
他道:“我知道你生伯暄的氣,你生氣也是應當的。”
“你錯了。”音晚搖搖頭:“我從前生過氣、傷過心,可現在不氣了,也不傷心了,因為他於我而言,可以什麽都不是。”
她仰面直視蕭煜:“但你不行啊,你是我的夫君,是我孩子的父親。所以,我為什麽要生伯暄的氣,為什麽要去生不相幹人的氣,我要氣也是氣你,要恨也該恨你。”
蕭煜怔怔看著音晚,向來牙尖嘴利的他,竟也會有這般詞窮的時候。
他默了許久,才說:“我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了,就權當是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。”
音晚笑了:“好啊,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。我這不是一直都很給他父親面子嗎?不管他的哪一個父親。”
兩人之間又陷入了沉默的僵持。
跟在蕭煜身後的榮姑姑實在看不下去,陪著笑臉上前說和:“快到午時了,陛下還沒有用膳,不如在昭陽殿用一些。”
音晚也沖她笑,語調和婉,慢條斯理:“我早膳用得晚,現下還不餓。”
說罷,她站起身,說外面雪停了,想出去看看雪。
蕭煜皺眉道:“外面涼路又滑,你出去做什麽?”
音晚一臉天真爛漫:“因為我想去啊。”
蕭煜叫她梗得胸前發悶,目光沉凝,盯著她看了一會兒,妥協:“多穿些,我陪你去。”
望春正送完伯暄回來,瞧見紫引給音晚系鶴氅,像要出去,一時有些心疼蕭煜,湊到他跟前嘟囔:“陛下,您早膳就沒用,下午還得議政,又不知要到什麽時候,還是吃點東西歇一歇吧。”
那廂音晚已經穿好披風,抱上手爐,極不耐煩地道:“到底走不走啊?”
蕭煜拿她半點辦法都沒有,只有依言跟上去。
宮道上的雪已清掃幹凈,留下淡淡水漬,偶有黃葉飄過來,好似枯蝶被粘黏住翅膀,再也飛不起來。
瓊樓台閣頂上還鋪著厚厚的雪毯,天光映下,皎白晶瑩。
音晚好像也沒什麽想去的地方,由著性子左拐右拐,去了瓊花台。
這是宴飲的地方,墻壁厚實,殿宇宣闊,在側殿外還有個寬敞的露台,雕闌塗漆,橫豎圍過,正對遼闊無垠的湛藍天空,而腳下便是浮延的九重宮闕。
音晚憑欄而立,蕭煜小心護著她的腰背,防她掉下去。
她現在好像心情又好了,臉上浮著淡淡笑意,看向遠處:“這裏景致真好。”
蕭煜順著她的視線看出去,見宮闕像一個個小方盒子,錯落棋布在渠水草木之間,確實美輪美奐。
他歪頭凝著音晚的側顏,柔聲說:“你若喜歡,我以後每天都陪你來看。”
“好啊。”音晚答應得痛快,斜身依偎著他,指向順貞門:“你看,宮門開了,有人出去。”
蕭煜道:“那是禁軍在換防。”
音晚呢喃:“長安升平坊有一家酒樓,臨街而建,二樓雅間的視野也是這般好,坐在窗邊能遠遠看見從街前騎馬走過的將軍。”
蕭煜攬著她,饒有興致地問:“那晚晚曾經在那裏看過哪位將軍?”
“你呀。”
音晚語調輕快:“除了你,我還能想看誰呢?”
蕭煜訝異:“何時?”
音晚眉眼上挑,流淌著溫脈笑意:“去年夏天,你剛剿滅叛將王猛,奉旨查抄勾結叛將的承安侯府,正從酒樓前走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