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 跟緊我,寸步不能離

兩相沉默片刻, 耶勒從袖中摸出一個金絲楠木小方盒,放在音晚手邊。

音晚面露奇色:“這是什麽呀?”

耶勒笑道:“你打開看看。”

音晚推開小方盒,紅絲綢布上安靜睡著一對金絲葫蘆耳墜, 金絲累出來的鏤空花球, 兩兩相疊, 制成葫蘆樣式,玲瓏可愛。

“這是給你的生辰禮物。”耶勒說。

音晚拿起耳墜,愛不釋手,仰起頭沖耶勒溫甜一笑:“謝謝舅舅。”

她剛沐完浴, 一頭厚重柔順青絲被編成一根長辮子, 從胸前垂下來, 辮尾細碎綴了些珊瑚水晶珠子,隨著動作叮當輕鳴。短碎絨毛蜷貼在鬢邊,再加上一雙清澈烏黑的大眼睛, 愈發顯得臉小小的,稚氣未脫的模樣。

耶勒眼見她剛才還因擔心被皇帝抓回去而愁雲慘霧, 眨眼之間一對耳墜就能讓她喜笑顏開, 想起他曾在大周深宮見過她所享受的奢靡生活, 不禁感慨,她其實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姑娘。

容易滿足,卻偏偏總是被辜負。

耶勒凝著音晚姣美的笑靨,心道,他若是有一個這樣的女兒,那定要把她嚴嚴實實地藏起來, 絕不許天底下的狗男人來傷她的心。

他心中憐愛,伸出手想摸一摸音晚的頭,掌面剛要觸上她的秀發, 猛地想起什麽,又把手收了回去。

一時有些尷尬,耶勒輕咳一聲,看了眼更漏,道:“快要到亥時了,回去吧。”

蘇夫人帳篷中規矩,亥時寢。

音晚想到這個,神色大變,忙將耳墜收入盒中,起身向耶勒告辭。

帳外正直冰寒天,夜風呼嘯回旋,音晚拉著青狄和花穗的手走了一段路,聽見有馬聲啼鳴,回頭看去,見王帳前陸續停了幾匹駿馬,一群身著甲胄的男子湧入帳中。

青狄道:“興許是有要事商討,這幾日可汗帳中的燈夜夜通明,我聽聞突厥內部也是派系林立,爭鬥不休,可汗的日子並不好過。”

花穗攙扶著音晚小心避開掩在草間的碎石,睜大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:“原來突厥跟大周沒什麽兩樣,也有這一套啊。”

音晚遙遙看著王帳上浮動的人影,眼底一抹憂色沉下:“那是自然,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鬥。”

三人再無言語,回到帳中,蘇夫人已經安歇,青狄和花穗悄悄伺候音晚換上寢衣,也立即滅燈睡下。

第二日天氣晴朗,萬裏無雲。

音晚陪著蘇夫人用早膳,一碟胡餅,一碟牛乳餅,各自一碗糖杏仁麥粥,還有三碟小菜,醬葵菜,鹽漬豆豉,釀菹筍尖。

音晚昨夜偷吃了一只烤羊腿,今晨再用些清淡菜粥,正覺得相宜。

用完早膳,侍女來稟,說可汗求見老夫人。

耶勒換了一身裝束,深青斜襟緞袍,腰束玉扣盤帶,翹頭馬靴,手裏挾著佩刀,刀柄嵌一顆祖母綠石,幽光瑩潤,看上去很隆重雍貴的模樣。

他雙膝跪地,沖蘇夫人行了大禮,道:“兒子有事想要與母親商議。”

蘇夫人背向他,正對著佛龕虔誠誦經,聞言眼都沒睜。

耶勒等不到回應,便自顧自道:“兒子要率兀哈良部精銳鐵騎投靠雲圖大可汗,此去兇險萬分,不能帶母親同去,兒子想把母親和音晚送去瑜金城,托付給穆罕爾王照顧,等到四五個月後,兒子站穩腳跟了,自會去接你們的。”

音晚正伏桌謄抄佛經,聞言擡頭看過來。

蘇夫人的背影若入定老僧,巋然不動,道:“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,但我就在兀哈良,哪裏也不去。”

“母親!”耶勒難得急躁:“若兒子離開了兀哈良,獨留母親在此,如何能保證母親安危?突厥內部虎狼環伺,與兒子有仇者不在少數,若他們見我部防衛疏散,趁機進攻,母親如何能抵擋得住?”

話說到這份上,蘇夫人毫不動容,還是那一句:“我哪裏都不去。”

耶勒面容緊繃,沉默片刻,霍得站起身,對著蘇夫人的背影道:“那樣便說定了,五日後兒子親自送你們去瑜金城。”

蘇夫人冷冰冰道:“我哪裏都不去。”

耶勒將要走,驀地頓住步子,慢慢轉過身,一字一句道:“母親,阿姐已經死了,她不會再回來了。”

音晚握筆的手一顫,墨汁滴落到紙箋上,層層洇開。

“阿姐生前與姐夫很相愛,她就算有魂靈未散,也會陪伴在姐夫的身邊,她不會願意回到這裏的。”

蘇夫人合十的雙掌不住顫抖,倏然抄起手爐朝耶勒扔過來。

耶勒不閃不躲,銅制手爐生生砸在他胸前,炭灰飛揚,火星燎上衣襟。

音晚忙起身奔過來,伸手想把火撲滅,耶勒卻握住她的手腕,另一只手摁在胸前,摁滅衣襟上燃動的火苗。

音晚聞到一股焦味,見耶勒的手被燒得發紅,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,好像不怕疼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