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蕭煜躲在暗處偷看音晚

洛陽境內山陵交錯, 最為出名的便是邙山。

帝王鹵簿鋪陳在山腳下,自是千乘萬騎,擁簇如雲。

昭德太子生前極愛這邙山, 是以自打蕭煜登基後, 每每來到洛陽, 總是必來邙山。

站於山巔,九重城闕在腳下,滾滾生煙塵,確能生出山河浩蕩、兵馬激湧的豪氣萬丈。

蕭煜向北眺望, 湛藍天空無垠, 杳杳延展, 與霧山相接。

梁思賢隨侍在側,道:“聽說突厥王庭發生內亂,雲圖大可汗突染急症去世, 另三位監國聯合起來向耶勒發難,反被擒拿。耶勒已執掌王庭大權, 不日便要在狼山繼任大可汗之位。”

蕭煜說:“他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。”淡淡的一句, 雖是褒贊, 卻好似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,目光流連於山巒環障之間,神情微邈,也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已至深秋,天色漸涼,山頂寒風尤為徹骨, 望春給他披上披風,勸道:“陛下,時辰不早了, 還要去白馬寺禮佛,闔寺僧眾都在等著您呢。”

蕭煜點了點頭,轉身走上山道。

山路蜿蜒,極不好走,梁思賢是個文弱書生,好幾回腳底打滑,險些一頭栽倒,反倒是蕭煜,托曳著華麗冗長的玄衣纁裳,走得穩當踏實,到了山下臉不紅氣不喘。

龍輦邊站著一女子,身形高挑,妝容精致,見著蕭煜,羞答答地一笑,朝他斂衽鞠禮。

蕭煜沒料到會在這裏看見她,道“平身”,轉頭看向梁思賢。

梁思賢一時有些局促,勉強道:“舍妹梁照兒聽聞陛下駕幸洛陽,特來請安。”

梁照兒臉頰上敷染出恰到好處的兩團嫣紅,面含羞澀,純澈目光中浮蕩著癡癡戀慕,十五六歲的年紀,如沾著露珠新盛的花朵兒,格外惹人憐。

她將傾慕與嬌羞拿捏得十分得當,低了頭,輕聲道:“臣女自幼長在洛陽,對此地甚為熟悉,陛下若有興致遊覽城中風光,臣女可作陪。”

蕭煜掠了她一眼,微微一笑:“是嗎?朕還以為洛陽的姑娘同長安的一樣,未出閣時謹守著禮規,不會輕易出來拋頭露面的。梁家果然開明,既能出思賢這樣的雅士,也能教養出梁姑娘這樣與眾不同的女子。”

他的聲音悠蕩在山谷,落珠裂玉一般,聽上去又像是誇贊之詞,梁照兒不禁心花怒放,眉眼愈加含情|欲訴,擡眸嬌滴滴看向蕭煜,還想再說些什麽,被梁思賢扯住衣袖生生拖到了身後。

“閉嘴吧。”年輕少卿漲紅了臉,只覺門楣受辱。

蕭煜含笑看看他們,想瞧了出笑話,也不管那一片癡念的小姑娘叫兄長吼得淚眼婆娑,兀自踩著茵踏上了龍輦,想著路上小憩片刻。

望春打趣:“陛下可真是夠狠心的,人家為面聖顏,費了心思打扮的。”

“是嗎?”蕭煜挑開車幔看出去,見梁照兒穿了身玉色六幅大擺束胸襦裙,大片折枝梅花自胸前開到袖底,素凈綢面,秾艷花瓣絳雪,頗有意境。

他隨口道:“衣裳不錯,發髻太土,妝容也不穩重,梁思賢挺好的,怎得有這麽個妹妹。”

望春笑道:“還不是您當初誇人家琴彈得好,讓人家生了念想唄。”

蕭煜瞪眼:“朕那是誇她琴彈得好嗎?朕那是說琴好,那琴確實挺好,桐木古琴,蛇腹斷紋,音質渾厚悠遠……算了,不說了,都是朕閑的,說什麽琴好。”

他將要放下車幔,猛地一滯,重擡眼看向梁照兒。

儀仗官喊了聲“起駕”,絳引幡微揚,金輅車徐徐而動,內侍剛要驅趕禦馬,便聽龍輦內傳出天子急切而激動的聲音。

“停下。”

蕭煜緊盯著梁照兒,目光炙熱,怕她憑空消失似的,從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給望春,沖他吩咐了一句話。

望春瞠目:“這……”

“快去!”

大內官只有應喏,垂頭喪氣地從龍輦上爬下來。

他一手匕首,一手拂塵,慢吞吞走近梁家兄妹,梁照兒正在對著梁思賢抹眼淚,啜泣:“兄長忘了父親吩咐過的,讓你幫我,若我能得陛下寵幸,那也是給咱們梁家門楣增光添彩的事。”

梁思賢怒道:“那也得看陛下有沒有這個意思,你一個姑娘家,半點矜持都沒有,還嫌丟人丟得不夠。”

“胡說,陛下是喜歡我的,他還誇過我琴彈得好。”

望春清了清嗓子幹咳一聲,梁家兄妹忙噤聲看過來。

梁照兒臉頰上還掛著淚珠,剔透若冰晶,來不及擦,十分乖巧地擠出溫甜笑靨,沖著望春恭敬地拂一拂身,嬌聲說:“大內官,可是陛下有什麽吩咐?”

望春瞧著這嬌滴滴的小姑娘,目中透出些憐憫,嘆道:“是,有吩咐。”

梁照兒水濛濛的眼睛倏然一亮,滿懷期望地看向他。

望春閉了閉眼,嘆了口氣,抽出匕首,扯過梁姑娘的臂袖,“刺啦”一聲,把那大片的梅花絳雪刺繡割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