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晚晚,孩子…你沒有打掉?……

好久不見。

有多久?音晚有時覺得久到恍如隔世, 有時又覺得自由自在的塵光分外難得,倏忽而過,不過一眨眼的功夫。

她低垂眸子, 緘然不語。

寒風蕭瑟, 獵獵在耳, 似低語似泣訴,顯得周遭格外悄寂。

蕭煜見音晚大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半舊棉衣,微微蹙眉,將自己的紫貂大氅解下, 給她披上。

音晚的肩膀聳了聳, 不知是實在太冷, 還是不想與他沖突,沒有反抗。

剛過未時,天總陰沉沉的, 大雪隨風飄揚,翩躚若舞, 落在九重城闕碧瓦之上, 為錦繡華美的東都平添了幾許皚皚靜謐。

舉目蒼茫天地, 整座城像沉睡了過去,半點聲響都沒有。

兩人相顧無言許久,蕭煜試探著去握音晚的手,聲音溫柔,更添小心地與她商量:“我帶你去個地方,好好地看一看這洛陽風光。”

音晚把手往回縮, 默默避開蕭煜的碰觸。

蕭煜的手落了空,眸中隱有失落,卻沒說什麽, 自然地收回手,自然地微笑:“我準備了許久,本來想到你生辰那日給你個驚喜的,去看一看吧,不會耽擱你太久,你一定會喜歡的。”

音晚依舊不說話,睫毛輕覆,沾著薄薄冰淩,有種剔透脆弱的美感。

蕭煜妥協道:“好,我不碰你,我在前面走,你跟著我。”

說罷,他果真順著雪道漫步,不時回過頭來看一看音晚,見她雖不情願,還是跟過來了,不由得微笑。

蕭煜帶著音晚上了東乾門城樓,青磚壘砌的高聳石台,俯瞰眺望,視線開闊。鎮守街邊的禁軍早已不聲不響地退下,余留下一條杳杳空街道,綿延幽長,奔向遠方。

一簇白雪被西風吹得拔地而起,似一團虛攏淡照的霧靄,聚起又紛揚散開,簌簌落地,模糊了來路步步分明的腳印。

望春又拿了件黑狐大氅快步走上城台,給蕭煜披上,恭恭敬敬朝著音晚行過大禮,才悄默聲退下。

蕭煜擡手引音晚看街衢兩邊的揚柳樹,但翠葉落盡,枝椏禿禿,但禁軍正依次往上懸掛琉璃燈盞。

冰晶般瑩潤透亮的琉璃燈,四角垂下碎絮流蘇,薄薄的燈罩上繪著鮮妍桃花,被裏頭燭光映亮,縹緲夭艷,恍如春光明媚的瓊林花海。

蕭煜道:“現在天還亮著,不怎麽好看,等到天黑才能品出妙處。”

音晚覺得他在跟自己耍心眼。

她本來就覺得這百花凋零,草木枯萎的寒冷冬季能有什麽好看的?牡丹盛開的季節才最好看,滿城姹紫嫣紅開遍,簇錦如織,連風都透著靡靡香軟。

她的生命裏雖然已許久沒有霽光晴天,但看看繁花濃蔭,心裏也覺得高興。

可蕭煜愣是用燈在寒冽冬季造出一片桃之夭夭的春景,還得等到天黑才能品出妙處,那她豈不是要陪他在這裏待到天黑。

音晚覺得有些不耐煩,開始惦記起城外的那批貨,雖說已給胡靜容提過醒,但她還是擔心,近來生意繁忙,應酬不歇,也不知她能不能應付得過來。

蕭煜見她目光遊離,心不在焉的模樣,有些不快。

他的壞脾氣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,也別指望著一朝一夕能改,何況君臨天下久了,日日接受著恭維跪拜,被捧得高高的,更不可能有多平易溫和。

但他被音晚拋棄了三年,悔恨了三年,終歸還是有些長進的,雖脾氣壞,但知道在音晚面前拼命壓抑克制,唇角彎起,露出溫潤笑容,問:“晚晚,這些年你過得好嗎?”

音晚對他的脾氣德行再了解不過,知道他這會兒肯定心裏怒火蒸騰,還端著樣子裝謙謙君子,就等著她說幾句不客氣的話,好順勢發作。

從前不就是這樣嗎。他發了瘋,傷了人,最後錯全是她,是她不會虛意奉承,不會溫馴承歡,不會平撫他的怒氣,不會討他歡心,所以他要怎麽對待她,怎麽在她身上施虐都是她活該,都是她自找的,怨不得他。

音晚縮在袖中的手緊攥成拳,擡眼看向蕭煜,眼中雪光冷澈:“好,很好。”

蕭煜被她那尖銳視線刺了一下,很是莫名,飛快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說過的話,做過的事,想弄明白哪裏錯了又惹她生氣。

統共就那麽幾句話,掰開了揉碎了細細品咂,也著實沒有什麽值得人生氣的地方啊。

蕭煜不解,端凝著音晚的側頰心想,莫非三年過去,音晚的脾氣變壞了?

那若是一個壞脾氣的音晚,他該怎麽哄啊?

輾轉思忖良久,他終於發現了一個現實,那就是不管是好脾氣的音晚,還是壞脾氣的音晚,不管是三年前的音晚,還是三年後的音晚,他都不會哄。

他給她的,全都是他自以為是給出去的,卻從來沒有問過她想要什麽,也沒有細想過如何能令她展顏開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