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晚晚,留在我身邊

蕭煜披著一襲黑狐大氅, 襯得臉色宛若冰雪。

他身後是便服執劍的禁軍,有幾個跟在他身後,有幾個散落在街角隱蔽之中。

三人之間的氣氛逐漸變得古怪起來, 音晚正頭疼, 蕭煜開口了:“也算是老朋友, 遠道而來,朕該盡一盡地主之誼的,前邊有個茶肆不錯,可去坐一坐。”

茶肆離得很近, 蕭煜熟門熟路選了個臨近窗邊的位置, 音晚探頭一看, 從這裏隱約能看見柿餅巷重疊的屋檐頂瓦。

蕭煜站在她身側,道:“有時從柿餅巷走出來,便到這裏坐一坐, 能看見你和小星星住的屋舍,心裏也是安寧高興的。”

音晚將目光收回, 沒再說什麽。

三人兩側, 音晚稍有猶豫, 還是坐在了蕭煜的這一邊。

皇帝陛下難得紆尊降貴,擡眸看了一眼耶勒,道:“有些事本不願意說得太明白,無奈總有人裝傻,半點臉面都不要,便只有大家都坐下, 好好地談一談。”

他的話刻薄難聽,調子卻起得溫和清越,若流泉潺湲, 若箏弦撥引,好聽得緊。

音晚方才見他客客氣氣引她和耶勒來茶肆小坐,還驚訝了一陣,以為他轉了性子,直到聽到這熟悉且刁鉆的話語,一顆心才終於落下來。

哦,還是從前的調調,半點沒變。

耶勒也不是個省油的,當即冷笑:“皇帝陛下竟要與旁人談‘臉面’二字,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”

意思就是你也挺不要臉的,還是勿要說旁人了。

蕭煜卻不動怒,俊美容顏上總掛著似是而非的笑影,帶著輕蔑與不屑。

他坐得穩當,輕覆住音晚擱在桌上的手,聲音涼薄而含有諷意:“說起來,朕應當隨晚晚喚你一聲舅舅,你即是長輩,有些話自然說得,朕也不會同你生氣。”

捅人專挑心窩捅,這歷來是皇帝陛下的拿手好戲。

耶勒的臉色果然變了,厲眸微眯,透出鋒銳寒冽的光。

蕭煜漫然道:“朕從前一直想不通,當年晚晚為何要離開瑜金城,脫離你的庇護來到舉目無親的洛陽。直到不久前朕終於想明白了,謝潤若知道你曾如此趁人之危,怕是要為當初相信過你而嘔死吧。”

耶勒神情冷鷙,緊抿的唇微動,正要反唇相譏。

誰知蕭煜嘴皮子甚是利落,連口氣都不喘,搶在耶勒開口之前繼續說:“當年為了把晚晚帶走你也算是費盡心機了。朕前頭剛跟你說好,如何壓制突厥九部和王庭勢力,如何廢棄質子之約,你轉身就能到謝潤和晚晚面前挑撥離間,說朕鐵了心要送嫡子為質。朕就不明白了,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之間,你又得著什麽好處了?還是說可汗慣喜歡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。”

他的話越說越難聽,耶勒卻在質問中冷靜了下來,他面含譏誚:“這個問題倒是問得好。”

耶勒前傾了身體,緊盯著蕭煜的臉,一字一句地問:“我沒來之前,沒把晚晚帶走之前,她過得好嗎?你對她好嗎?”

蕭煜臉色驟涼。

耶勒卻越發閑適自在:“這世上的夫妻,若經不得旁人挑撥了,彼此之間信任全無,是不是也該反省反省自己?只有懦夫,才會把錯都歸結在旁人身上。”

“你們蕭家還真是一脈相承,你父皇就是個搶占民女的卑劣無恥之輩,我瞧著你跟他也沒差多少。”

蕭煜猛地拍了一下桌子,桌面低低震顫,他凜目森寒,如刃般刮向耶勒的臉。

音晚默默旁觀,有種置身事外的清透冷漠,仿佛只是在聽別家故事。

三人心境各異,一時緘然無言,木梯處陡然傳來急切交疊的腳步聲,音晚回頭看去,霍得站了起來。

陸攸快步奔上來,弓腰合拳向蕭煜請罪:“臣擋不住蘭亭公子……”

謝蘭亭聽說天子駕臨,且沒半點好臉色地拉著舅舅和音晚來了這裏,便有些犯嘀咕。當年是舅舅同父親合謀將晚晚偷出了未央宮,若今日蕭煜要來個秋後算賬,豈不玄乎?

他和珠珠本已乘馬車離開了柿餅巷,走出去挺遠,他實在不放心,讓珠珠和孩子在馬車中等著,他獨自騎快馬折返回來。

漫漫冰雪天,蘭亭烏黑的發髻上沾染了斑駁霜雪,顯得有些狼狽。他向蕭煜和耶勒行過禮,朝音晚投去關切詢問的目光。

音晚心裏本塞滿了難以疏散的沉甸苦澀,被他這麽一看,突然好似消盡了大半,只覺陽光透進了冷窖,溫暖了身與心。

她微笑著沖蘭亭搖了搖頭。

蘭亭一來,蕭煜和耶勒都閉了嘴,原本的劍拔弩張頃刻間消失不見,各自端莊坐著,一副清正君子的模樣。

蕭煜甚至朝蘭亭招了招手,甚是友好道:“要不要過來喝杯茶?”

蘭亭渾身惡寒,朝蕭煜恭敬客氣地揖禮:“臣不敢,小星星要找娘親,臣來帶妹妹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