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章 那書生(四)(第2/3頁)

“真好!”孟陽稱贊了一回,也不知是誇自己的手藝日益精進,還是贊揚面團發酵出色,總之是很高興的。

他先將木耳撈出來控水,這才揣了錢袋出門,預備去街西頭的吳嫂子那裏買一斤豆腐。

兩邊隔著不遠,孟陽剛走了幾步就聽到熟悉的尖利而高亢的叫罵聲:“幹你爹,打死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雜種,眼睛瞎掉了,敢來吃老娘的豆腐……”

吳嫂子早年死了男人,沒有再嫁,就在前院支了個攤子賣豆腐。偏她生得很不錯,難免有附近的閑漢潑皮來騷擾。只是她本人十分潑辣,力氣又大,從不肯白吃虧,不管來的是幾個人都抄起刀追出去打,如今那些人也只敢過過嘴癮。

一個潑皮速度飛快地與孟陽擦肩而過,後者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,正好看見一根粗壯的木棍從自己面前飛過,穩準狠地打在那潑皮後腦勺上,發出砰的一聲。

那潑皮哀嚎一聲摔倒在地,卻不敢停留,忙連滾帶爬逃遠了。

稍後吳寡婦罵咧咧追上來,先撿了木棍,又瞥見墻根兒底下縮著的孟陽,表情好了點,“買豆腐?”

孟陽趕緊點頭,又板板正正朝她行了個禮。

對吳寡婦這樣的女子,私心裏他是十分敬佩的。

吳寡婦不理會他的酸禮,將木棍夾在腋下,又擡手將散開的頭發挽了幾挽,用一根筷子在腦後盤成發髻。

如此一來,便露出一段纖細白膩的脖頸,好似春日陽光下舒展翅膀的白鵝。周邊幾縷細碎的烏發隨風搖曳,越發顯得黑白分明。

跟在她身後的孟陽無意中掃了眼,不知為什麽唬得一跳,忙面紅耳赤別開頭,只仰著腦袋看天,口中兀自喃喃道:“非禮勿視非禮勿視……”

吳寡婦噗嗤一笑,目光相當放肆地在他單薄的身板上掃了幾個來回,“毛還沒長齊的,知道個屁!”

這小子也不過十八、九歲模樣,若再生得晚些,自己做他娘都使得,也不知哪兒來這許多講究。

孟陽被她鬧了個大紅臉,耳朵尖都快滴下血來,卻半個字不敢回。

他說不過人家。

吳寡婦大踏步回來,利索地轉到鋪子裏面去,揭開蓋著豆腐的濕布,“要多少?老的嫩的?”

孟陽立即道:“一斤老豆腐。”

雖然和了許多面,但包子裏還要加入其它三種餡料,一斤豆腐就足夠了。

吳寡婦哦了聲,取過一邊的木片切豆腐,頭也不擡地道:“四文錢。”

孟陽從錢袋裏摸出來四個銅板,剛放進旁邊的竹筒裏,就聽見身後由遠及近的木棍戳地聲。

剛還埋頭切豆腐的吳寡婦嗖地仰起臉來,她甚至還有空飛快地整理了下腮邊散亂的頭發,然後雙眼放光,扭扭捏捏地掐著嗓子喊了聲,“三爺回來啦。”

來的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,頭發花白,胡茬淩亂,看上去頗有幾分滄桑野性。他的右腿從膝蓋處就沒了,走路都要拄著拐。但沒人敢輕視他,就連本地最不講理的地痞也不敢在他面前撒野,便是調戲吳寡婦,也總挑他不在的空档。

他姓康,據說年輕時混過江湖走過鏢,有一身好功夫,憑著滿腔熱血為“義氣”二字兩肋插刀,結果到頭來卻發現江湖之大,卻沒有他的容身之處……

在江湖上混了二十來年,亡了過命之交,冷了滿腔熱血,冥冥之中就像轉了一個大圈,他還是瘸著一條斷腿返鄉。

故鄉還是原來的故鄉,可曾經熟悉的人,卻大都不在了。

因他說自己曾在義兄弟之中行三,眾人便都稱呼他康三爺。

康三爺年紀大了,精神卻不曾垮掉,依舊性烈如火,是個嫉惡如仇的暴脾氣,義務維持鎮上治安,老鎮長也十分看重他。

大約是練過武的緣故,他的中氣很足,說話像打雷,又愛拉著臉,孩子們都怕他。

其實說怕好像也不大對,因為那些小孩子實在覺得這位老人神秘極了,仿佛肚子裏有說不完的故事,每每被嚇哭、罵跑了,要不了多久便又三五成群吸著鼻涕跑回來,一個個擡著被太陽親吻過的紅臉頰,眼巴巴等著聽他說那些他們壓根兒聽不懂的精彩的江湖、淒美的故事……

“陽仔,聽說你隔壁住進人了,得空你見了告訴一聲,叫她去鎮長那裏掛個號。”康三爺道。

他每天都雷打不動去張大爺的攤子上吃一碗餛飩。小鎮的消息就是這樣,分明沒有翅膀,卻比鳥飛得更快。

這是桃花鎮的規矩,怕忽然半路住進來的人有什麽不好的底細,危害到本地百姓,所以總要去鎮長那兒走一遭,算是報個到。

幾年前孟陽搬過來時,便是街對面的王大娘告訴的,如今終於又輪到他去告訴別人。

忽然有種神秘的傳承般的使命感撲面而來,孟陽近乎本能站得筆挺,“是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