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 那書生和那女子(十二)(第2/2頁)

白星頭也不擡,手上動作不停,“問什麽?”

孟陽急切道:“什麽都行呀。”

你問我什麽都會說的呀。

白星終於勉強擡起頭來,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注視著他,良久,搖搖頭,重新垂下視線幹起活來,“不想。”

把眼睛露出來是她的選擇,與別人無關;

同樣的,別人的過往如何,是否願意主動吐露,也是別人的事情,與她無關。

啊?怎麽能這樣嘛!

孟陽沮喪地垂下腦袋,簡直比前幾年白吃人家的大柿子還要難受。

過了會兒,他又試探性地斜眼看過去,小聲道:“那我給你念話本聽好不好?”

請務必讓我做點什麽呀!

白星沒有拒絕,更像是懶得搭理。

但孟陽很高興:不拒絕那就是默許了嘛!

於是他立刻開始念話本。

說是念話本,其實是在背誦,因為對自己筆下流淌出去的故事,孟陽每一字每一句都記得清楚。

他講了個獵人救治狐狸,次年狐妖報恩的小故事。誰知聽到一半,一直沒動靜的白星突然停下手中動作,直勾勾看過來,“我經歷過。”

這可真是天大的緣分!孟陽立刻歡喜道:“真的麽?”

就聽白星繼續道:“我跟義父放生了落入陷阱的小狐狸……”

孟陽一個勁兒點頭,“是呀是呀……”

“然後第二年,它就帶著婆娘娃娃來偷我們辛苦養大的雞鴨!”美麗的異色瞳內突然流露出被背叛的憤慨,白星黑著臉,將匕首刀切豆腐般刺入地面。

它怎麽敢!

素來以堅硬著稱的磚石竟毫無反抗之力,瞬間吞沒整段刀身,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刀柄在外面。

像被噎住了一樣。

孟陽傻眼了,“那,那後來呢?”

白星木著臉,輕輕巧巧將匕首從石板磚裏提出來,只留下一個黑乎乎的扁洞,“做成鋪蓋,一家老小總要整整齊齊的。”

狐皮鋪蓋自然是極暖和的,現在還在地下陪著義父呢。

石磚上的黑洞慢慢被水填滿,孟陽突然感到有股涼意順著腳底板一路朝上,流竄到四肢百骸,最終在天靈蓋上開花。

嘶!

話題好像突然就沒辦法繼續下去了呢。

好在過了會兒,孟陽便朝著自家院落的方向吸了兩口氣,歡快道:“鹵豬頭一定熟透啦!”

他還特意將鹵汁分出來一半,專門用來鹵煮豬下水和野雞:幾種東西味道不同,若放在一起,難免串味。

雞雜倒沒有丟進去,他準備等會兒用小幹辣椒爆炒,弄得辣辣的,一定很下飯。

想要鹵味好吃,先要入味,這沒什麽特別的法子,唯有時間而已。

孟陽一早就將刷幹凈的蒜臼倒扣在鍋蓋上:這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法子,只要在鍋蓋上壓一點重東西,裏面的食物就會熟得更快、更入味。

沒人知道為什麽,但確實祖祖輩輩都是這麽幹的。

多麽奇妙呀。

稍後兩人轉換陣地,果然見到了一戳就爛的大豬頭。

天氣寒冷,這鹵水每日加熱一回,能用好久呢!隨便舀出一點來,胡亂鹵一點什麽豆制品和碎肉、下水都好吃的!

似乎是為了彌補下白星重新被勾起陳年舊事的悲傷,孟陽殷勤地切下一大塊豬耳朵,用筷子插著遞過去,“我去炒雞雜,很快的。”

看著豬耳朵在筷子上跳舞,曾經被狐狸背叛過的心裏好像微微好受了些,白星甚至有點得寸進尺道:“想吃豬尾巴。”

“好的好的。”於是孟陽趕緊幫她換成豬尾巴。

豬尾巴只有短短一截,上面並沒有多少肉,此刻都已經被燉得爛爛的,根部甚至有點皮開肉綻的樣子,露出裏面嫩呼呼的,被成功染成紅棕色的肉。

吃起來有點麻煩。

可白星就喜歡這種骨頭裏吸肉的感覺呀。

當你從一堆骨頭縫裏扒拉出來一絲絲肉時,那種成功的喜悅和近乎撿到大便宜的暢快,又豈是大口吃肉能比擬的?

孟陽愛吃辣,因此收集了許多種辣椒,今天用的還是當年以一封家書跟一個南方旅人換的。

它們不如北方辣椒高大舒展,帶著幾分嬌俏羞澀,炒制時散發的味道也不是那麽張揚,但是……真辣呀!

只要半個小手指那麽大小的一點點,整只鍋子裏的東西都會變得火辣辣,叫人口舌生津眼冒青煙。

那兩只野雞不小,但雞雜統共也就那麽點兒,孟陽就又加了點剁碎的豆幹,既豐富口感,又可以平衡辣味。

雞雜或軟爛或脆嫩,豆幹又是那樣勁道,豐盈的口感源源不絕,何等絕配呀!

今天他特意蒸了白米飯,把那浸透了肉味的紅棕色鹵汁澆一點上去,所有米粒都泡透了呀。

還有什麽會比肉湯泡飯更美味的嗎?

至少暫時,他還真想不出來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