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3章 一更(第2/3頁)

莊秀秀一顆心砰砰狂跳,震得胸腔隱隱作痛。她抓著欄杆的十根手指頭都泛白了,一張嘴,就對著江水吐了出來。

可她實在是個閨閣少有的巾幗,吐完之後自己擦了嘴,又叫水來漱口,緩緩吐了口氣,一擺手,“開船!”

莊秀秀如此舉動,就連白星都不禁高看她幾眼,由衷誇贊道:“若你去混江湖,也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物。”

人無完人,每個人都有畏懼的東西,但並非每個人都能狠心直面。

而但凡能做到這一點的,那麽他/她日後無論做什麽,一定都可以做得很好。

吐完之後,莊秀秀倒像是好了不少,此時雖然還是面無人色,但已經有了幾分精神氣兒,可以分神與人說話了。

她強撐著站起來,逼迫自己直面從船身兩側劃過的滔滔江水,認真道:“我雖是女子,卻也不願因噎廢食不戰而敗……”

眾人都是頭一回坐船,開了一段之後,就有幾人發暈,只好灌了船家準備的藥汁去房間裏挺屍。

倒是白星三人適應得頗好,雖偶有頭暈目眩之感,但在凝神觀賞兩岸風景之後,也就顧不得了。

但見一條深色玉帶從目光不能及的遠方蜿蜒而出,兩側青山夾道,郁郁蔥蔥,倒像是山間流淌一般。

那青山遠看如披蓑衣,近看卻是長滿百年大樹,上有朦朧水霧和薄雲縈繞,間或有鳥啼猿鳴發出,一聲聲清冽至極,瞬間劃破幽靜的山谷,如水波般朝四周緩緩蕩開。

過不了多久,就從遠處傳來悠長的回音。

許多毛茸茸的小動物不知道這是什麽,還以為遠處有人與自己說話哩,於是便在枝頭輾轉跳動,沖著聲音來源處嘰嘰喳喳叫個不停……

誰也說不清長江中究竟有多少水,只知它從遙遠的西邊來,中途匯聚大小溪流河湖無數,一路裹挾著、奔騰著,最終東流入海。

江水幽深,若探頭往下看去,是決計看不見底的,唯余一片深青發黑。

但表層的水卻極其清澈,那水流肆意奔騰,不斷沖刷著兩側巖石,濺起朵朵白色的浪花。

無數大小船只或順流而下,或逆流而上,若從崖頂往下俯視,竟有幾分像深秋落葉。

客船、貨船,竹筏、扁舟、大輪……不一而足。

巨大的畫舫在河水中穩穩前行,船頭激起水花,兩側推開漣漪,像一只溫順的巨獸。

中間畫舫與另外兩艘擦肩而過,隱約有絲竹和嬉笑聲傳來,看來,也是誰家出來遊玩呢。

孟陽仰頭四顧,大為觸動,笑著感慨道:“不身臨其中,怎能體會這般壯闊美景?這一趟真是來值了。”

世人常說:人貴自知,許多事情越深入了解,就越能發現自己的渺小,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。

他幼時讀書,曾看到過一則故事,說某朝某地有位琵琶名手,傾慕仰望者甚眾,不服者也甚多,幾乎日日都有人前來挑戰。

某日有兩個琵琶手前來挑戰,第一個聽了名手的演奏後,一言不發,自己也彈了一曲,名手笑而不語。

可輪到第二人時,那人卻起身一揖到地,然後一言不發就此離去。

後有人追出去,問他為何不彈,那人便唏噓道:“先生一出手,我便已自愧不如,又何必再自取其辱?”

事後世人便會發問,當日那兩名琵琶手的技藝孰高孰低?

對此,眾人自然是眾說紛紜,後來事情傳到一位當世大賢耳中,賢者聽罷,長嘆一聲,“人貴自知!第一人連好壞都聽不出,何談論技?”

未出桃花鎮之前,孟陽雖博覽群書,知曉山之高水之闊,可究竟山有多高?水又有多闊?卻始終因見識淺薄,連想象都不能。

想象二字說來容易,實則不然。

這種事像極了蓋房子,只有地基打穩了,才能在上面施展才華,隨意建造自己想要的式樣;若連地基都無,什麽都不過癡人說夢罷了。

知道今時今日,他身處其中,親眼所見親耳所聞,腦海中的空白才被實景一點點填充。

從今往後,他便是那打穩了地基的房屋,萬物想象隨心所欲……

就連廖雁那麽多話的人,此時也陷入沉默,只默默賞景。

白星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水,可她天生膽大,竟絲毫不害怕。

非但如此,甚至還走到船邊,將手伸到水中,感受著至柔至順的水流是如何強硬地沖刷自己的手指。

如此神奇……

她生長於山野密林,曾無數次從野獸身上得到齊發,精進功夫,如今親臨長江,卻又覺得就連這浩浩蕩蕩的奔騰長江水中,似乎也蘊藏著無窮威力。

若這滾滾浪濤化為刀法,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?

轉眼午時將至,船夫從後面拿了一張漁網出來,站在船尾用力拋灑。

莊秀秀此時早已完全適應,見獵心喜,甚至問自己能不能試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