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楔子(第2/3頁)

果然,她聽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
蘇家女。

樓下絲竹聲漸弱,有人給蕭聿倒了一杯酒,“殿下此番與鎮國公府結姻,成王和燕王怕是都要急了。”

另一人嘆氣道:“能拉攏鎮國公是好,可蘇家女名聲不佳,與何子宸牽扯不清,這也是個麻煩事。”

如今世家昌盛,京中以薛、何、楚、穆四家為尊,眾人皆知,何家嫡子何子宸愛慕蘇家女已久,整日就知道圍著鎮國公府轉。

不過官宦權貴嘴裏的麻煩事,又豈會是兒女私情那麽簡單。

何家,那是鐵打的燕王一派。

蘇菱的心怦怦跳,回身透過屏風去看——

慶豐樓燈紅酒綠,屏風後影影綽綽,她一眼就看到了蕭聿。

那人輪廓鋒銳,半垂著眼,把玩著一樽小小的杯盞,晃了晃,忽而涼涼一笑,“麻煩又如何?蘇景北又沒有其他女兒。”

他的嗓音極沉,一字一句,似佛珠落玉盤,砸在她心上。

蘇菱的心像是灌了鉛一樣往下跌。

十七歲的姑娘對著手中的折扇,怔了許久。

高門貴女又如何,還不是成了旁人奪權的一柄利箭嗎?

她是一千一萬個不想嫁他。

然,皇命不可違,她再是不甘不願,也只能穿上嫁衣,嫁給了父親口中那個文才武略、驍勇善戰的蕭聿。

成親那日,她一早就哭花了臉。

她一邊哭,蘇淮安一邊給她擦,眼淚混著鼻涕,蹭的蘇少卿滿手都是。

作為長兄,蘇淮安要將她背出鎮國公府,他笑一聲,嘆一聲,又嘆一聲,“阿菱,別哭了,成不成?”

她上轎前忍不住回頭。

猶記得,那個身長如玉的少年同她對望,唇抿的緊緊地,眼眶刹那間變得通紅。

他輕聲說,“阿菱,鎮國公府,永遠都是你的家。”

她以為,永遠是沒有盡頭的。

其實嫁給蕭聿之後,撇開最初的針鋒相對,日子並沒有她想的那般差。

雖然她總是提醒自己,驍勇善戰四個字背後,不是風花雪月,而是白骨成堆,但怎麽說呢?

日復一日的相處,夜復一夜的親密,終究還是讓她卸了心防。

那日燭光搖曳,他的眼睛深邃又清明,似山澗泉水,清晰地映著她的泛著潮紅的身子。

他俯在她耳邊道:“阿菱,我知你怨我什麽。你怨我娶你時全是算計,怨我毀了你一樁姻緣。”

“那我賠你,如何?”

那時年少,情竇初開如星火燎原,一觸即燃。

她動了情,也當了真。

時過境遷,即便到了這一刻,她仍是承認,那一年的蕭聿太令她著迷。

他教她射箭騎馬、教她肆意快活、也教她如何當他的妻。

她愛他展臂拉弓時英姿勃發的模樣,愛他情濃繾綣時低聲嘶吼她的名字,也愛他奉旨離京查案時說的那句,阿菱,跟我走吧。

他的眉眼不常帶笑,笑起來又不止豐神俊朗。

她曾以為,會一直這樣和他過下去。

直至永昌三十八年十月初三,嘉宣帝突然駕崩,他坐上了那把龍椅。

新舊更叠之際,京中亂作一團。

論政績,先帝在位三十八年,說句昏庸無道不為過。朝廷連年征戰,他卻忙著建行宮、寵官宦、在後宮放權致外戚幹政,賦稅一年比一年高,世家大族兜裏肥的流油,朝廷一年的總收卻不足五千萬兩。

就連河南大旱救濟災民的錢,都是東拼西湊而來。

這大周的江山,早已千瘡百孔,積重難返。

蕭聿夜以繼日地忙於朝政,她常常見不到他的人。

但沒多久,她便診出兩個月的身孕,朝臣嘴上忙著恭賀,卻忙不叠地勸新帝廣納後宮,以開枝散葉。

於是,刑部尚書薛襄陽之妹薛瀾怡,內閣首輔劉文士之女柳沽揚,高麗李氏公主李苑接連入宮。

其實她心裏知道,只要他做了皇帝,便有這麽一天。

時光流轉,思緒回到一個月前,也就是鎮國公府出事的時候。

蘇家通敵叛國證據確鑿,她無話可辨。可就算把刀架在她脖子上,她也不信蘇淮安與此事有關。

不然密道擺在那,蘇淮安為何還要留在京中?

她跪在養心殿外等他,等到最後,還是盛公公將她攙了起來。

“娘娘身懷龍嗣,這是做什麽。”盛公公嘆了一口氣,道:“平日娘娘待老奴如何,老奴都記在心上,今日,便鬥膽勸娘娘一句。”

“娘娘是皇上的發妻,情意自然深重,可這再深的情誼,也經不起折騰,娘娘若是為蘇家的事而來,那不妨想想,這叛國之罪,究竟叛的是誰的國?這情,當真求得嗎?”

“娘娘便是不為自己,難道也不為腹中的孩子想想?”

孩子。

蕭韞,她叫他韞兒,叫了九個月……

她實在不該留他在這偌大的後宮長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