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

地上真的太涼,趙羲姮把自己縮成一團,在保證安全的基礎上盡量貼近火爐,試圖汲取一些溫暖。

她怕冷慣了,若是以往,這種環境必定是睡不著的,但連月奔波,加之今日受了驚嚇,疲憊不堪,因此竟意外睡得極快。

不遠處的呼吸平穩又安詳,分明微不可聞,衛澧也並未留心去聽,卻不自覺注意了,覺得她呼吸聲真重。

他睡不著,聽著趙羲姮睡得安穩,微微磨了磨牙。

僵硬著身軀躺了一會兒,趙羲姮那股子梔子花澡豆和香膏味兒實在令他難以忽視,他驟然將被褥踹開。

“熱死了!”

“趙羲姮!”

“唔?”趙羲姮皺了皺眉,她隨著衛澧在馬上奔波一天,本就不健碩的體魄壓根兒承受不住,眼下一入夢就難醒來了,雖隱隱約約覺得有人在喚自己,但不多半刻又昏沉沉沒了意識。

衛澧等了半天,不見她應和也未見她動作,於是從火炕上彈起來,幽幽立在趙羲姮身側。

只見趙羲姮靠在地鋪最裏側,把自己挾著被褥裹成一團縮著,看起來睡得很舒服,這令失眠的衛澧不滿。

“趙羲姮?”他森森開口。

“唔……”

她依舊沒醒,衛澧失去耐心了。

趙羲姮是在窒息中醒來的,一睜眼,瞧見衛澧那張不討喜的臉,黑眸定定看著她,他左耳上的銀飾在月光下閃耀著奕奕光芒。

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爬上了自己的床,不對,是爬上了自己的地鋪,像個索命厲鬼一樣恐嚇人。

而他的手……

正掐在自己脖子上。

趙羲姮那一點兒瞌睡全被嚇走了。

奔波了一天,大半夜同一個神經病一間房睡覺不算,關鍵這個神經病大半夜睡不著,掐著她脖子恨不得將她掐死,這世上想必沒有比她更絕望的人了。

但是鑒於衛澧的手在她頸上越收越緊,她咳了幾聲,眼角逼出淚水,正如衛澧所想的那樣柔弱。

“主公!”衛澧!

“求你放開我!”我殺你全家!

衛澧松開了手,像是嫌臟一樣在她被子上擦了擦,然後道,“趙羲姮,我熱了,你去把爐子熄滅。”

“咳咳咳……”趙羲姮捂著脖子伏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,她得好生緩緩,不然恐怕控制不住和衛澧同歸於盡的想法,拼了老命也要弄死他。

她縮在被褥下的手緊了又松,松了又緊,“主公,我不會。”

“不會?掐死你後你是不是就會了?”衛澧反問了一句,單膝跪在她的床邊盯著她,像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,幽幽月光打在他蒼白的臉上,襯得他宛如死人。

趙羲姮背後竄起一層白毛汗,跌跌撞撞跑下床將燈點上,暖黃的燈光多多少少平復了她心裏的不安,“我會我會。”

衛澧歪著頭看向她,嘴角扯了扯,他的唇薄,卻比女人抹了胭脂還要紅上幾分,“快點哦~”

他這樣陰晴不定實屬嚇人,趙羲姮怕他厭他,又忍不住瞄了幾眼,目光停留在他褻衣領口處。

原本裹得緊緊的領口,不知道什麽時候散開了些,露出半寸頸部皮膚,上面有著像傷痕一樣的印記。

趙羲姮眯了眯眼睛,轉過身提起了火鉗,總歸衛澧身上有多少奇怪的地方,都同她沒有關系,她現在唯一要想的,是怎麽在衛澧手裏保住性命,然後讓自己的日子盡量好過一些。

如果再好一點,最好能不跟他睡覺。

更好一點,就是衛澧哪天暴斃而亡,她卷著錢財跑路,不用回皇宮也不用和親。

趙羲姮用爐鉤子勾開火爐,鐵器摩擦,發出刺啦一聲。

裏面的炭燒得正旺,猩紅橙黃的火苗舔舐著爐壁,因著接觸了空氣,越竄越高。

她的臉被火烤的熱熱的,渾身也暖洋洋的十分舒服。

趙羲姮往後退了兩步,發現衛澧坐在胡床上,似是百無聊賴的在看自己的指甲,她才稍稍放下心。

衛澧都能半夜摸上她的床掐她脖子,想必把她的頭往火爐裏按也不是不可能。

目前這老畜生在她心裏的友好度為負數,連趙明心都比他可人。

要熄滅炭火啊……

趙羲姮頭昏腦漲,帶著一脊梁骨的冷汗,轉身抄起桌上的一壺水,往炭裏澆上去。

“刺啦~”

“刺啦~”

……

下面的火還燒著,但因為上面的炭濕了,所以黑煙滾滾。

“趙羲姮,你是有病嗎?!”衛澧被滿屋子散也散不去的黑煙嗆得直咳嗦。

那張恐怖故事一樣臉,難得有了崩塌的一面。

大抵是內間的動靜太大,驚醒了外面守夜的婢女,門縫裏竄出的黑煙讓她們心驚。

“快,快去稟報給郡守和夫人!”

幾個人手忙腳亂,才要將門撬開,門便被“砰”一聲踹開。

衛澧拎著趙羲姮的領子,滿臉煞氣地從裏間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