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
當著衛澧的面兒,他們戰戰兢兢,背地裏,他們都喊衛澧為“衛賊”。既帶著恐懼,又有憎恨。

“我……我就剪個做念想。”剪紙的婢女低下頭,哭泣著,肩膀一顫一顫的。

另一個婢女奪了她手裏的紅紙扔進火爐,“你彪吧?他見著個帶笑模樣的人都要殺掉,你現在弄這玩意,要死嗎?還打算帶著我一起死?”

訓斥了一頓,兩個人又嘁嘁喳喳說了會兒話,然後熄燈躺下。

原本郡守與郡守夫人以為衛澧那樣親密地帶著趙羲姮,必定是個得寵的妾室,畢竟哪個洲的霸王沒幾個妖妖嬈嬈的女人?

俗話說閻王好過小鬼難纏,耳邊風的力量從來不容小覷,因此郡守夫人不管真心好還是假意好,也都對趙羲姮客客氣氣的,甚至還帶了自己的貂兒要借她禦寒。

衛澧截了天子送嫁的事兒尚且未曾傳開,是以眾人也不曉得這便是原本要和親高句麗的敬城公主。

“主公啥意思?那小娘子不是他的妾?”

半夜這麽一折騰,天又冷,郡守夫人徹底睡不著了,拉著郡守說話。因為衛澧說趙羲姮並非他妾,於是郡守夫人改口叫她小娘子。

“你管他什麽意思呢,管那個小娘子是啥人呢?興許是他搶了誰家嬌養的閨女,他燒殺搶掠的事兒又不是幹不出來。

這幾天警惕著,把他糊弄走就萬事大吉了。咱倆都繃著點兒皮子,別讓他給抓了小辮子。”郡守翻了個身,把手揣進袖子裏。

“今晚可真是嚇死我了。那小娘子要是被搶來的,可真可憐人兒。”郡守夫人揪著郡守耳朵,讓他面對著自己側躺,這樣方便同他說話。

她小聲抱怨道,“傍年根兒上了,他奪了平州,真是晦氣,好好個年也不讓過。”

郡守閉閉眼睛:“別說今年過年了,他一天不死,平州一天就得跟死城似的,以後過年也過不得。算了算了,別說了,省得禍從口出。”

兩個人說話的語調抑揚頓挫,與方才面對著趙羲姮與衛澧的時候大相徑庭。

平洲此處的方言彪悍,自然帶著親謔,衛澧又多用官話,他們當著衛澧的面兒是萬萬不敢說的,怕失敬惹他不高興,連撥過去的丫鬟都是官話好些的,沒太多平洲口音。

郡守夫人今天同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忍得十分辛苦。

好在平洲方言與官話相似個九成九,若刻意板著些,聽不大出平洲味兒。

老夫老妻談了半天,終於提起些睡意,天快亮的時候,不知道誰先闔上眼睛,入了夢鄉。

衛澧依舊睡不著。

臥房裏就他自己一人,也無需顧忌什麽,他將被褥踢掉,扯了扯領口,露出大片的皮膚,才算是喘上氣。

也不知道這麽熱的房子,那些人都是怎麽睡得著的 。

借著幽幽透進來的月光,能隱隱約約瞧見他的輪廓,四肢修長,肌肉線條流暢,不猙獰也不失力量,整體十分漂亮,天生衣裳架子的款兒。

只是脖頸與胸口處裸露出來的皮膚上,竟蜿蜒盤旋著墨色的刺青,大半還是被衣衫遮擋住的,瞧不清那到底刺了些什麽圖案。

他仰躺著,雙手疊著枕在頭下,等困意逐漸來襲。

算算時間,前任皇帝已經死好幾年了,骨頭都得爛成渣了。

現在皇帝是趙羲姮老叔,又不是她親爹,估計對她也不怎麽,要不然性格也不會變這麽大。

衛澧想起這個,心裏對順和帝升起一陣煩躁,恨不得把他腦袋往泔水桶裏按。

他恨不得趙羲姮過得不好不假,但他想看的是趙羲姮在他眼皮子底下鋒芒一點一點被消磨,而不是他一把人提溜到身邊就是軟趴趴的一團。

又想起郡守與他夫人那戰戰兢兢的模樣,衛澧輕笑出聲。

這些人怕他怕的要死,又恨他恨的巴不得讓他立刻去死。

不止集安郡守夫婦,這平州所有人都跟他們一樣。

世上最有趣的事情,莫過於最恨你的人只能匍匐在你的腳下,憤恨不甘。

或者讓從前高高在上,令他感到恥辱的人按進塵芥裏。

衛澧躺到卯時,如往常起身洗漱,他穿著郡守為他準備的衣裳。

純黑的圓領窄袖曳撒,用金線刺繡圖案,端莊華貴,露出裏頭雪白的貼裏領子,與白雪皚皚的地面一襯,愈發顯得面白唇紅,發黑妖異。

常人冬日裏這樣穿有些單薄了,但衛澧倒是覺得剛好。

他手彎處搭著件外氅,黑底金花,是無袖的,領口處以小指粗的金鏈做系搭扣,隨著他動作嘩啦啦作響。

這些東西若是一股腦兒都堆這在旁人身上,便像個無腦的土財主了,虧得衛澧條正顏順,面皮靚麗,倒是更顯得增色。

相反,他若是換了些寡淡的顏色,反倒顯得不倫不類,便要這樣濃墨重彩金碧輝煌才好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