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 一更

趙羲姮爬起來的時候,天已近晌午,入眼是濃白的窗紙,上了層清霜,白的晃人眼球。平州冬日常陰天,白晝又格外短,總教人分不清晝夜,有種驟忽一日就能過去的錯覺。

她擡起手臂,捂了捂眼睛,去適應這光亮。

她覺得這樣頹靡的日子再過下去不行了。

人命本就短暫,若是壽終正寢,長的百八十年,短的不過五六十載,這樣荒廢下去要不得。

生命在於折騰,得做點兒有意義的事情。

趙羲姮也不打算在炕上賴著了,翻了個身準備起床。

結果就看見衛澧安安靜靜睡在一邊兒,額角幾縷墨黑的發絲垂在眼皮上,吐息間發絲被吹的一鼓一鼓的。

他下巴尖削,皮膚蒼白,臉頰上沒什麽肉,骨骼感十分明顯,濃黑的眉飛揚出一道跋扈的痕跡。

平心而論,乖乖巧巧睡著的樣子,是很好看的。

不過他怎麽回來了?氣消了,是見著她寫的信氣消了,還是沒見著她的信,自己氣消了就回來了?

趙羲姮猜測著,大抵是不生氣了,若真還是生氣,想必半夜回來的時候,就不會安安靜靜沒吵醒她了。

衛澧額角的發絲又往下滑了滑,險些貼在他嘴角上,趙羲姮瞧著不得勁兒,擡手替他撥了撥,把發絲撥到耳後去。

她一回神,正對上衛澧那雙漆黑的眸子,黑的宛如最好的黑曜石,眼白處卻布滿了血絲,一看便是沒休息好。衛澧眼神中沒什麽情緒,甚至顯得有些木然。

趙羲姮覺得,估計是自己吵他睡覺了,他生氣了,連忙拍拍他的後背,輕聲哄道,“睡吧睡吧。”

衛澧又將眼睛閉上,趙羲姮輕輕翻了個身,聽見衛澧不滿的出聲,嗓音嘶啞,“你別動。”大概是嫌她出聲,擾著他睡覺了。

狗精神狗精神,說得就是衛澧,趙羲姮躺在被子裏不敢動,怕再動一下又吵到他睡覺,他太容易被吵醒了。

昨晚也不知道從哪兒回來的,累成這死樣兒。

趙羲姮在被褥裏摸了摸,摸到兩塊兒溫熱的東西,她皺眉,將兩塊兒東西掏出來一看,正是兩把黃銅鑰匙,有她手掌那麽大,與炕邊兒抽屜裏的那堆鑰匙一樣。

也不知道是哪個庫房的鑰匙,趙羲姮記得她昨日數鑰匙的時候不曾落收起來啊?她更不會抱著兩把鑰匙睡覺,這又是哪兒來的?

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,目光瞥向衛澧,該不會是他半夜帶回來的吧?那好端端怎麽跑進她被窩了?

算了算了,有話等人醒了再說罷。

她悄悄將手臂縮回被窩裏,看著衛澧睡覺。

小桃自離了趙羲姮,便一路往東南走,出了平州往雍州方向去。

她人生地不熟,常年在深宮中,就連晉陽都不清楚,更何況這天高地廣的,日日都在擔驚受怕。

但念著趙羲姮囑托她去投奔謝家,還是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趕路。

怕人見色起意,於是將臉抹黑了,當做個男子打扮。好在錢財夠用,一路上倒也沒凍著餓著,還算順利進了雍州陵城。

直到見著了謝家大門的牌匾,這才卸下包袱,樂極生悲的哭了起來。

她回顧從十一月到如今的種種,不由得悲上心頭,哭得越發淋漓,上前去撲謝家的大門。

謝家自大周立國起便在,雖一直不溫不火 ,卻實打實是個百年旺族,鐘鳴鼎食之家,在陵城頗有威信。

自謝家家主同上一任皇帝趙星列並肩作戰,互相引為知己,且將唯一的女兒同謝青郁定下親事,謝家更如烈火烹油一般;但後來趙星列死後,新帝大肆打壓趙星列舊部,謝家急流勇退,近些年倒是沒了什麽風聲。

小桃往門上一撲,哭得震天響,謝家門房連忙出來查看。

細細打量後,發現是個女娃,將她扶起來,往她手裏塞了把銅子兒,“小丫頭,這不是你要飯的地方,去別處要吧。大過年的不容易,拿著去買點兒熱乎的。”

小桃抱著門房的腿哭,“我不是來討飯的,我是敬城公主的侍女,是奉公主的命來投奔的。”將趙羲姮給她的信物遞過去。

趙羲姮與謝青郁的婚事,但凡是謝家有點兒年頭的老人都知道,門房一聽,連忙將人帶進去,接了信物道,“你在此處等等,我回稟家主後再說。”

趙羲姮給小桃的玉佩,正是當年定親時候相互交換的信物。

謝家家主連忙教人將小桃帶過來。

玉佩被人接過去後,小桃褪去了剛開始激動,心中滿是忐忑。

雖說先帝與謝家家主是兄弟情深,但都這麽多年過去了,謝家又接連遭受新帝打壓,這點兒感情也不知道消磨到什麽地步了,若是不但不念舊情,反倒將她殺人滅口那就糟了。

懷著忐忑的心情,她被引進去,見著了謝家父子兩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