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6章 陣痛

衛澧覺得府醫這個建議十分傻逼,他並不準備接受。

信神佛,這是最愚蠢的人才幹得出來的事,萬事求人不如求己,況且他也不願對著那麽個泥胎三跪九叩。

但是他最近情緒焦慮愈發嚴重,以致寢食難安,性情也逐漸暴烈,甚至有些影響趙羲姮了。

所有人都忙忙碌碌,腳步聲雜亂無序,侍女、醫師、產婆,在院子裏端著水盆進進出出,盆中是鮮紅的血。

忽然有個婆子大喊道,“夫人不好了!”

衛澧腳步虛浮地沖進去,只見趙羲姮躺在床上,臉色煞白,身下的血一直流,將整個床單都染紅了,衛澧去抓她的手,卻怎麽也握不住。

“阿妉……”他哭著喊她。

趙羲姮張張嘴,血噎住喉嚨,哢哢發出響聲,主動握住他的手,纖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眼中滿是灰敗。

她說什麽,衛澧壓根兒聽不清,於是湊上去,將耳朵貼在她的唇瓣。

她唇間吐露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耳廓,卻令他心悸,他哭得簡直不能自已。

衛澧真的害怕,他才同她在一起不到兩年,說好了去後山打獵,明年元宵節要一起過,未來還要帶著孩子去看花燈,他們兩個的日子才剛剛開始,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有一起做,她怎麽就能丟下自己走呢?

他這輩子,除卻她,就沒什麽念想了。

衛澧五臟六腑疼的幾乎撕裂,像是要生生嘔出一口血。

趙羲姮指甲狠狠嵌在他的手背上,瞪大眼睛,用最後一絲力氣道,“你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“你字帖……描完了嗎?”趙羲姮惡狠狠問。

衛澧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,胸口劇烈起伏著,喘著粗氣,眼淚直直往下掉,脆弱痛苦到了極點,嚎出聲來,將睡在一側的趙羲姮一把抱住,“阿妉,嗚嗚嗚,你別死,我不要你死。”

趙羲姮被他哭起來,原本氣得想罵人,但見他如此悲傷真切,連忙回抱住他,拍拍他的後背,“不哭不哭,我在呢,我沒死,我才不會死。”

看這樣子,衛澧是做夢被魘著了,他這是做夢夢見自己死了?

唔,他哭起來還怪可愛,跟個受委屈的狗狗似的,下巴搭在她肩上。

衛澧一時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,渾身顫抖著,良久不能自拔。

許久後,他情緒平復,趙羲姮正輕柔拍打著他的後背。

衛澧身體僵住了,他剛才,似乎是哭得過分了。

他,一個大男人,撲在自己媳婦兒懷裏哭,要臉不要?

趙羲姮見他沒動靜了,偏頭看了看他,衛澧迅速將眼睛閉上,裝睡。

她歪歪頭,覺得衛澧實在是奇怪極了,但還是將他放下躺倒。

衛澧手緊緊攥成拳,不讓趙羲姮發現他裝睡的事情,不然肯定會引來她的刨根問底和嘲笑。

好在趙羲姮也沒深追究,而是側躺著睡著了。

衛澧不敢回憶夢中的場景,只一想起那滿屋子的血腥,他便後背汗濕,渾身發涼。

城北的老和尚說,殺孽過重的人,是要遭報應的。

他不信神佛,也不信報應這一說,但現在卻忍不住害怕,萬一真有這回事呢?

府醫之前提議他請一尊送子觀音娘娘回來,衛澧驟然覺得這個建議也不是太傻逼了。

他親自去寺廟捧觀音,臨走前方丈將一串細佛珠子纏了三圈,繞在衛澧手腕上。

“施主將此佛珠佩戴三年,可保全家無虞。”

衛澧扯了扯佛珠下的穗子,略有嫌棄,他一個殺人的,你教他日日手上纏著佛珠,可笑不可笑?

心中雖如此想著,但又忍不住思量,萬一呢,要不就帶著算了,反正也沒什麽損失。

因而也未將佛珠摘下,雙手捧著蒙了黃綢的送子觀音走了。

方丈看著他的背影,露出愉快微笑,雙手合十,念了聲,“阿彌陀佛。”

天道好輪回,去年衛澧將他的寺廟拆了,雖是出家人以慈悲為懷,但開罪了佛祖,略微戲弄也不為過。

衛澧去年拆寺廟,不敬神佛,這是眾人都知道的,今年卻手上戴了佛珠,倒是自打自臉的滑稽。

此事自然瞞不過趙羲姮,衛澧將送子觀音放在偏室,讓人安排了瓜果香燭。

趙羲姮推門一見煙火繚繞,嚇得下巴上的肉都出來了。

衛澧抿抿唇,略微不自在,希望她看見了也別多說話。

“世上哪有什麽神佛,不過都是騙人的,即便有神佛,這天下有求於他們的人多了去了,神仙哪會管人間的閑事?”趙羲姮學著衛澧當時輕狂不羈的語氣,將他往日的話復述了一遍,有意埋汰他。

衛澧更尷尬了,是,這話是他說的不假,現在翻出來,打臉不要太疼。

“我多加香火錢,神仙也是要過日子的,有錢能使鬼推磨,自然也能讓神佛滿足我的要求。”他將下巴一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