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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鬥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。

當這場讓人感覺似乎永無止盡的死鬥終於結束,頭目怪物的巨大身軀四處飛散時,我們當中已經沒有任何人有多余力氣可以發出歡呼聲了。有的人像倒下般往黑曜石地板一坐,有的人則是整個躺在地面上劇烈喘著氣。

結束了——嗎……?

嗯嗯——結束了——

這個共同思緒的對話結束之後,我和亞絲娜的「連結」似乎也就中斷了。忽然間強烈疲勞感朝我襲來,這讓我承受不住而跪到地板上。我與亞絲娜背對背坐了下來,兩個人暫時都無法動彈。

我們一起存活下來了——即使這麽想,現在也不是放開胸懷感到高興的時候。因為犧牲者實在太多了。繼戰鬥開始時就犧牲的三人後,就不斷以一定的速度響起刺耳的物體破碎聲,當我數到第六個人時就放棄繼續數下去了。

「總共犧牲了——幾個人……?」

在我左邊累得蹲在地上的克萊因拾起頭,用沙啞聲音對我問道。張開手腳仰臥在克萊因身邊的艾基爾,也把臉轉向我這邊。

右手一揮將地圖叫了出來,數了一下上面綠色光點。由出發時的人數反推總共出現了多少犧牲者。

「——總共有十四個人犧牲了。」

雖然是我親自確認過的人數,但還是難以相信這個事實。

他們每個人都是頂級且經歷無數戰役的玩家。就算沒辦法脫離或是瞬間回復好了,只要采取以生存為優先的戰鬥方式,應該不會馬上就死亡才對——雖然是這麽想,但——

「騙人的吧……」

艾基爾的聲音也失去了平時那種活力。幸存者頭上都籠罩了一層陰郁的空氣。

好不容易才攻略了四分之三——而上面還有二十五層樓。雖然說仍有好幾千名玩家,但認真以攻略為目標,而待在最前線的大概只有幾百個人而已吧。如果光是一層的攻略就出現這麽多犧牲者,那麽我們將面臨——最後可能僅剩下一名玩家能夠面對最終頭目這樣的困境。

而在這種情況下,我想殘活下來的應該就是那個男人吧……

我的視線往房間深處看去。在全部趴在地上的人群中,只有一個身穿紅衣的男人挺直了身子毅然站在那裏。那個人當然是希茲克利夫。

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沒受傷。將視線對準他,讓箭頭出現之後,可以見到他的HP條已經減少了許多。我與亞絲娜得合力才好不容易抵擋下來的骨鐮刀,他自己一個人便撐完全場戰鬥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除了受到數值上的傷害外,就算因為過於疲憊而倒下也一點都不為過。

但是他那種悠然而立的身影,卻讓人完全無法感覺他在精神上有任何疲勞。真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堅韌度。簡直就像機械——像是裝備著永動機械的戰鬥機器一樣……

我在因為疲憊而感到意識朦朧的情況下,不斷凝視著希茲克利夫的側臉。這名傳說中的男人表情一直都足如此地平穩。他只是無言俯視趴在地上的KOB成員以及其它玩家。他那溫暖又充滿慈悲的眼神——就好像——

就好像看著在精致籠子裏遊戲著的小白老鼠群一般。

這一剎那間,一股令人恐懼的戰栗感貫穿我全身。

意識一口氣完全清醒了過來。由指尖到腦中央急速開始發冷。在我心中開始產生某種預感。細微的靈感種子不斷膨脹,充滿疑問的樹芽開始向上伸展。

希茲克利夫的那種眼神、那種平穩度。那不是體恤受傷同伴所露出的表情。他與我們並不站在同等的立場。他那是由遙遠的高處給予我們垂憐的——造物神的表情……

我想起之前在與希茲克利夫對決時,他那種超乎常人的恐怖反應力。那已經超越了人類速度極限。不對,應該說是,超越了SAO允許玩家能使出的最快速度。

再加上他平常那種態度。雖然身為最強公會領袖卻從不曾發出過命令,只將所有事情交給其它玩家,自己則在一旁注視。如果那不是因為信任自己部下——而是因為知道一般玩家不可能得知的情報而對自己的自制呢?

不為死亡遊戲規則所束縛的存在。但又不是NPC。只是程序的話,不可能表現出那種充滿慈悲的表情。

既不是NPC也不是一般玩家,剩下來的可能性就只有一個。但要怎麽做才能確認這種可能性呢。目前沒有……任何辦法。

不對,應該有。有一個只有在這一刻、在這個地方才能辦到的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