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(第5/6頁)

這也就是說,在安岐護士參加的手術中,也有患者死去的情況啊……大概是這樣吧。這並不是讓人能夠心平氣和去談論的話題,我很理解,吸了一口氣後說道:

“難道沒有想過去忘記嗎?”

說出這話的我的表情究竟是什麽樣子呢,安岐護士連續眨了兩下眼睛。不過,她擦著淡淡口紅嘴唇上的微笑卻沒有消失。

“恩……是啊。這個問題的答案,我也沒弄清啊……”

說出這番開場白後,安岐護士用些許沙啞的口音,說:

“人啊,就算是想要去忘記某些事,結果又真的能忘掉嗎。想要忘記,這種想法還是放棄掉比較好吧。你看,祈願能忘記它,反而會讓那記憶在心底裏反復,變成更具真實感的記憶對吧?那麽,其實在你的心底裏……沒有意識到的某個部分,是認為不能真的忘掉那些事的吧。”

對於這預料之外的回答,我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間。

越是想去忘記的事,其實真心裏越是不想去忘記……?

這番話在我胸中沸騰著,傳到舌尖時則成了強烈的苦澀感。我把那苦澀感隨著自嘲的笑容吐出道:

“……那麽,我還真是幹了件人不能幹的事啊……”

為什麽這麽說,我將視線從正準備這麽問我的安岐護士的眼睛處移開,雙腳踩在地板上。手肘頂在膝蓋上,雙手緊握,這樣的壓力終於讓我把堵在胸口的話語說了出來。

“…………我,在SAO中,殺了三個玩家……三個人。”

幹燥的嗓音,碰到病房白色的墻壁,傳回的是產生了微妙扭曲的回聲。不,大概這樣的響聲是存在於我的腦海中吧。

去年十一月到十二月,我為了康復而進入這所醫院,安岐護士則是在那個時期擔任我的擔當護士。因此,她知道我曾被困在虛擬世界兩年。但,在那個世界發生的事我一點也沒和她談起過。

將拯救性命為己任的人,不管理由如何,因此去奪取別人的性命,聽起來就讓人惡心。但從我口中說出的話語卻還不止這些。我的頭垂得更低,用幹涸的嗓音繼續說:

“他們全員都是紅名……‘殺人者’,雖然如此,我還是有著不殺掉他們而讓其無力化的選項存在的。但是,我卻殺掉了他們。只是出於憤怒與憎恨……以及復仇心而斬殺的。而且在這一年間,我卻將他們完全忘記了。不,即使談論起他們的現在,我還是想不出那兩人的容貌和姓名。就是說我……是個能夠將自己親手殺掉的對手完全忘記的人。”

嘴巴緊閉,凍結了的靜寂充斥整個病房。

不一會兒,衣服摩擦的聲音,以及病床的彈簧發出搖晃的感覺傳了過來。坐在左側的安岐護士站了起來,可能是準備離開病房吧。

並不是如此。突然間,她的手從身後伸來搭在我的右肩上,用很大的力量把我拉了過去。我身體左側和白色的衣服緊緊挨著,渾身變得僵硬,私語聲和呼吸聲一起從很近的距離傳到耳朵裏,讓我冷靜了下來。

“抱歉,桐之谷君。在康復訓練時我說了些看似偉大的話,但除了減輕你的負擔外,卻無法和你一同背負啊。”

右肩處的手動了起來,撫摸著我的頭發。

“我,對於‘Sword Art Online’以及其它VR遊戲完全不懂……但覺得你說的‘殺人’這個詞感覺分量有些大了。但是……我還是知道的。你是,不得不這麽做的,是為了幫助別人對嗎?”

“誒…………”

這些話依然在我的預料之外。

為了幫助別人。這個要素卻真是存在也說不定。但是——但是,所以說…………

“醫護人員也有不得不做出選擇性命的時候。為了幫助母親而放棄小孩,為了幫助需要移植器官的病人而放棄已腦死亡的病人。在大規模事故災害現場,根據治療類選法,將患者按照優先級進行救治。……當然,如果有正當理由的話,殺掉也可以。奪去性命的這個責任,不管什麽事情都是不能泯滅的。但是……這種為了結果而去考慮拯救性命的權力,所有相關的人都應該有。在你有了幫助他人念頭的時候,同時也就有被救贖的權力了啊。”

“自己……被救贖的,權利。”

我低聲嘟囔道,被安岐的手抱住的頭激烈的晃動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