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八十四章 此生悔（十二）

把嗆入氣管裏的泥水咳出來後，書生才擡起頭，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土地神蘿莉。

“湘竹她……是神仙？”

“噯，沒錯。”

女孩雙臂抱胸，一臉冷然地說道：“仙凡有別，你還是不要繼續接近大小姐了。”

“在下拒絕。”書生擦了擦自己的嘴角，沒有半點遲疑地回答。

“……”

“在下本來以為湘竹躲著不肯見我，是因為在下考取了功名，她對此有些……嗯，芥蒂。”他停頓了一下，最後還是沒說出‘自卑’，而是換成了比較中性的詞：“所以在下才打算用誠意來打動她的。不過既然事實並非如此，那在下就安心了。”

“可是你配不上她！”土地神蘿莉色厲內茬地說道。

“那不是更好嗎？正是因為在下現在還沒有能夠與湘竹並肩的資格，這份不甘才會化作動力，讓在下繼續努力下去！總有一天，在下一定會成為即便站在湘竹身邊，也毫不遜色的男人！”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女孩的拙劣的演技，書生微微一笑：“在下可是非常好勝和小心眼的。”

“即便這樣會讓大小姐生不如死，你也要做下去嗎！”

面對有著堅定信念的書生，土地神蘿莉的情緒終於有些失控了，將自己本來並不打算告訴對方的事也說了出來。

“雲漪，你這是什麽意思？”果不其然，聽到這句話後，書生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，而且由於這件事和卓湘竹有關，他似乎打算追根究底的樣子。

既然已經說了出來，那土地神蘿莉也不打算繼續隱瞞下去。

“人家不是已經說了嗎，仙凡有別，你和大小姐的差距並不是身份，而是根本無法結合的悲劇。”女孩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繼續冷冰冰地說道：“這並不是人家杜撰出來嚇你的，雖然天條本身不會對你這個凡人做出什麽來，但大小姐作為江晉的土地神，會持續地受到天罰的折磨，之前你不是也感覺到她的身體有些不適嗎？那是因為天罰的效果已經開始逐漸顯露出來了……如果你還繼續執迷不悟下去的話，大小姐、大小姐她……”

說到這裏，土地神蘿莉便哽咽著說不下去了：“嗚，大小姐為什麽那麽死心眼啊！”

而書生臉上露出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茫然神色，他神情恍惚，搖搖晃晃地在蒲團上坐了下來，整個人看起來都無比的迷茫。

就算再怎麽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，但剛才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也絕不是虛假的。更何況他對於卓雲漪的性格也有所了解，知道女孩不會拿卓湘竹的生命安全來開玩笑。

過了好半晌，他就像一下子老了好幾十歲一樣，整個人看起來頹唐無比。

原本少年得志而挺拔地跟戒尺似的背也在不知不覺間彎了下去。

土地神蘿莉甚至能夠隱約看到他的發髻中多了幾縷銀絲。

“……如果我從今往後，和湘竹……”他臉色憔悴，說道這裏的時候，整個人都痛苦地彎下腰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，最後憋到眼睛裏布滿了血絲，這才接著說道：“和湘竹，恩斷義絕的話……她能夠康復嗎？”

“肯定可以。”土地神蘿莉忙不叠地點點頭。

“……既然如此。”書生從自己身上衣袍尚且完好幹凈的地方撕下一塊布，然後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，便在上面寫起了字。

片刻後，一份血書便被他丟到了土地神蘿莉的懷中：“你去呈予湘竹……卓小姐看吧，從此以後，我和她便再無瓜葛。”

看到他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悲慘模樣，即便是平日裏素來討厭他的土地神蘿莉心下也有些不忍，便開口說道：“作為補償，人家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……當然不能超出人家的能力範圍就是了。”

“人若被剜了心，要願望又有何用呢。”

書生吃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，佝僂著身子，不再理會土地神蘿莉，就那樣一步一步緩緩地離開了土地廟。

……

“大人，您面色如此憔悴，這是染了風寒嗎？”

書生在上京招募到的幕僚正向他獻著殷勤：“卑職覺得，江上風大，監工這種事，我來做就行了，大人您還是回府修養比較好。”

自從從土地廟離開後，就已經有好幾個人問他類似的話了，就連書生自己照鏡子的時候，都覺得自己的臉變得陌生到連自己都不太認識了。

但對此他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改變的心思。

“無妨，我就在這裏看著。隸水的改道，這可是連當今聖上都為止側目的大事，出不得紕漏。”

於是書生擺擺手，否決了幕僚要自己回去休息的建議。

要說這隸水的治理，確實也是當今朝廷頗為重視的事……本來在欽天監的預言下，工部都已經做好隸水泛濫，死傷無數，被當今聖上遷怒之下擼掉好幾頂管帽的準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