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八十五章 此生悔（十三）

“說起來……”

全心撲在工作上之後，書生倒也想起了一些被自己遺忘的事物。

在他將要啟程的時候，欽天監的人曾經找過他，告訴他說隸水中可能會有孽龍，並給了他一疊符紙，據說可以用來防止孽龍搗毀工地。

原本他自幼苦讀聖賢書，不敬鬼神敬天地，自然也不信有龍這種東西存在。

沒想到才回江晉幾天，他這十幾年打下的世界觀全部被土地神蘿莉給顛覆了一遍。

既然土地神存在的話，那龍會不會也存在呢？

一想到龍在神話中吊炸天的能力，書生就不由皺了皺眉頭。

於是他有些虛了，叫來自己的幕僚，讓他去把自己丟在府裏的那些符紙拿過來，打算貼在工地上以防萬一。

然而事實證明他慫的慢了一點，在幕僚離開後沒多久，本來風平浪靜的江面上就開始刮起了狂風，更加不合常理的是，明明刮著大風，但天上的雲朵卻反而朝著這邊聚集了。

“風從虎雲從龍麽……”

站在江邊閣樓上的書生喃喃自語道。

與此同時，天空中的雲彩也猛地壓將下來，詩雲“黑雲壓城城欲摧”，此時雲彩雖非黑雲，但那氣勢卻一點不輸，仿佛要將閣樓上的他壓成肉糜一般！

書生雙手傍在背後，一動不動地面對著壓下的雲彩。

下個瞬間，雲朵砸到了他身上，但卻只像是穿過了霧氣一般，沒有任何的感覺。

只是周圍都白茫茫一片，什麽都看不到就是了。

片刻後，一個聲音從他前面傳來。

“你為何不躲？”

書生向前看去，本來應該是虛空的地方，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，但面如冠玉的英俊青年正淩空而立，目光炯炯地望著他。

“在下生平光明磊落，沒做過什麽虧心事，為何要躲？”

如果換做前兩天的他來，估計已經被嚇得屁滾尿流了，但現在的他心若死灰，連死都不怕了，難不成還怕一條龍嗎？於是他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。

“你倒是好膽氣，真不怕這隸水河神降罪於你嗎？”英俊青年……好吧，我估計你們也都知道這貨就是隸水龍王了，龍王不由帶著點贊嘆地開口問道。

“我乃是大宋聖上的臣子，聽從的是陛下，代表的是朝廷，救助的事百姓，不論那一點都和所謂的神明沒有半文錢關系。”

書生搖搖頭說道。

“好膽，我便看看你之後是否還敢這麽說！”

隸水龍王大笑兩聲，搖身一變，變成了萬丈巨龍，它的體型是如此的巨大，在雲霧中若隱若現，甚至書生都無法窺見其全貌，但光是那張開的血盆大口，就能夠將整座江邊閣樓一口吞下！

面對著那遠超想象的大怪獸，書生卻發現自己的心從未有過的平靜。

這讓他產生了“說不定對自己來說，在這裏被吃掉更好”的錯覺，至少不用再繼續難受下去了。

“嘁，”發現自己沒能嚇住對方的隸水龍王只能變回了人型——神仙雖然並不是不能殺害凡人，但一來敖禮本身就不是那種嗜殺的類型，加上被卓湘竹日積月累的感染下，也已經不怎麽會傷害人類的性命了，偶爾有人落水他都會吩咐水族們將人類推回岸邊（這讓江晉多了很多水猴子的傳說）；二來這貨的身份也太過敏感了，自己一口吃了他，反而給人一種情殺的感覺，這會讓心高氣傲的龍王大人很不爽，所以打從一開始，敖禮就沒打算恁死這貨，只是想讓他出個醜而已：“看來本王低估了你的膽子！”

“看來，在下也高估了閣下的膽子。”

書生不知道自己為啥還要觸怒對方，但一種如鯁在喉的感覺讓他不假思索就把這話脫口而出了。

顯然他的話點燃了龍王的怒火，讓本來只是過來裝個逼的龍王真的怒了。

“區區一個凡人居然敢說這種話，也不知道是誰給了你這個膽子！”他冷笑一聲：“好吧，本王給你一天時間，讓工地上那些民夫們全部撤走，否則明天本王水淹工地時，就不要說本王草菅人命了！”

“……”

書生沉默不語地凝視著龍王。

“對了，你可別以為你府邸裏那幾張符箓可以保他們平安。或許你們人類術者做出來的符箓對於一些小神會有點用處，但對本王是絕對不會有用的，不信的話，你可以拿那些正在服徭役的幾萬民夫們來賭賭看啊！”

龍王接著說道。

這才讓書生的臉色有了少許的變化，但卻也不是龍王想要看到的驚恐或慌張的神情，反而是更接近於某種“下定決心”的表情（當然不是—_—這樣的臉）。

看來自己的目的似乎是無法達成了，於是龍王冷哼一聲，卷起雲霧就那樣消失不見了。

在那之後又過了半晌，書生的幕僚才抱著一只裝滿了符箓的布袋趕到了閣樓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