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卷 貓物語(白) 第懇話 翼·幻虎 060
人腦也能像硬盤一樣操作該有多好。現代社會的人們應該都有過這種念頭。
換句話說,要是想忘記的記憶(紀錄)可以立刻刪除當作不存在,不想正視的現實可以改寫,就不會忽然回想起心理創傷或恐懼回憶而壞了心情。如果頭腦有這樣的功能,那就太美妙了。
而且不知道基於什麽原因,我得到這種美妙的功能了。
切割記憶,切割內心。
以最近的例子來說,我今早在上學途中和艾比所特交談的這件事,就是淺顯易懂的例子。我自認有回想起春假事件,是懷抱畏懼的心情和他交談,不過在旁人眼中,應該是奇特至極的光景。
我和一個曾經想殺我的人相談甚歡。
有什麽比這件事還要異常?
可不是「他出乎意料健談」的程度,如果是漫畫或影集裏的角色就算了,身為現實世界人類的我,為什麽能做出這種恐怖的奇特行徑?
很明顯是一種異常。
只有當事人沒有察覺。
所以,我忘記了。
內臟粉碎那一瞬間的事情當然忘了(原本以為是打擊過大而失憶,但並非如此),當時對他抱持的恐怖心態與畏懼情緒,我也忘了。
即使身體記得,內心也忘了。
不,肯定連身體也忘了。
所以即使發生過那種事,我還是能過著健全的每一天。從來沒有像阿良良木那樣,每天受到後悔情緒的苛責而活。
不知道是何時開始的。
不知道從何時開始,我得到這種像是計算機的功能。
但是從現狀推測,我是在成為羽川翼之前——懂事之前就下意識做得到這種事,必須如此推測才合理。
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得到這種方便至極,已經可以稱為技能,連怪異也望塵莫及的能力。
我想,我已經在得到這個能力的第一時間,把成為契機的記憶切除了。
沒什麽大不了的——我在遇見障貓這種怪異之前,就已經幾乎是怪異了。忍野先生說過,我早就比任何人都像是妖怪,怪異不過是一種契機。這句話如今化為重擔壓在我身上。
不,或許障貓並不存在。
或許BLACK羽川從很久以前,就一直存在於我的體內。
而且,苛虎也是。
即使自認已經忘記,當作不存在,往事依然持續影響人生。
或許死纏著不放。
或許永遠擺脫不掉。
忍野先生以二十歲做為基準,但我甚至不認為這樣的基準值得信賴。
至少,只要我如此期望,只要我維持現狀,或許我就能維持現在的我。
而且是永遠。
如同夏洛克·福爾摩斯不被允許死亡,即使退休也被迫繼續活躍——持續下去。
或許會持續下去。
應該會持續下去。
……不過,已經結束了。
結束吧。
唯有結束一途。已經到極限了。
十五年來,也可能是十八年來,我居然一直這樣走來,太奇怪了。
欺瞞也要有個限度。
維持這種亂來方式至今的人生才奇怪,到這種地步,就會發現破綻百出。
走到這一步,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蒙騙自己。
這不是極限,是終點。
後來我繼續和阿良良木姐妹勤於蓋撲克牌塔(結果是月火妹妹獨贏。我直到中途都算順利,卻總是無法完成整座塔,月火妹妹還說,原來羽川姐姐也有做不到的事情),和下班回家的阿良良木父母共進晚餐,然後獨自窩在二樓阿良良木的房間。
明明才第二天,卻莫名有種習慣的感覺,果然因為這裏是阿良良木的房間吧。
首先,我把自己當成沒教養的孩子,就這麽穿著制服倒在床上,把臉埋入枕頭。
「呼~……」
我發出慵懶的聲音。
並不是放松力氣。
情緒反而算是緊繃。
「或許再也見不到阿良良木了……」
不過,這也是無可奈何。
如果我的推論正確——其實肯定正確——正因為阿良良木這段時間不在,苛虎才會出現在這座城鎮。
後來我繼續在床上翻來覆去五分鐘左右。
並不是毫無意義,這是有意義的。
這是動物的標記行為。我在阿良良木的床上,留下我的痕跡。
這是我不想在羽川家留下的痕跡。
但我想在阿良良木的房間,留下這樣的痕跡。
阿良良木肯定會察覺。
即使再也無法見面,他躺在這張床睡覺的時候,應該會多多少少想起我。
這樣就夠了。
以此滿足,自我滿足。
即使我的推論正確,而且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也順利成功,我依然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阿良良木。
如果阿良良木平安回來,我也得以迎接他回來,那個時候的我,應該也不是阿良良木認識的我了。
艾比所特說,春假的我和現在的我判若兩人,但是阿良良木見到的我,將會是差異更大的另一個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