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章 悠悠蒼天,何薄於民(第2/2頁)

在不威脅生命時,賈詡可以做簞食瓢飲的顏回,但是一旦危及生命,無論是做盜跖、還是做盜跖的爪牙,都不會猶豫。

賈詡說到為李傕、郭汜獻策之後,便停了下來,並沒有多解釋什麽。

甚至沒有提起,自己也給劉協出過主意的事情——如果白圖不知道的話,他倒是不介意好好說說,但既然白圖已經知道,他也不願意再提。

之所以如此淡然,並不是賈詡的“求生欲”變低了,而是恰恰相反……賈詡是為了試探一下白圖的反應!

既然白圖是“邀請”他來金陵,那麽再怎麽也不會剛一到就殺了他,即便他現在表現得再放肆一些,短時間內也是安全的。

因此賈詡要趁安全期,試探下白圖對他的態度,這時用感性的話語,來討好對方,對賈詡沒有意義。

如果白圖表現出厭惡,則賈詡要考慮一下,之後的脫身之法,如果是虛與委蛇、營業式的表示諒解,實則是想要利用他,則賈詡要考慮自己出多少力最安全。

哪怕以後家人被接到金陵,也不會影響他想要脫身而走,甚至……白圖如果因為他的家人在此,就放松警惕的話,賈詡還會感到慶幸。

當然,只要並不威脅生命,他對自己續弦的妻子,以及幾個孩子、孫兒,也都是愛護有加,並且投入了真實情感的,只是……在賈詡看來,情感什麽的,只有能活著才配擁有。

賈詡現在看似精力不濟的耷拉著眼皮,實際上卻十分集中切緊張的觀察著白圖。

只見……白圖眼前一紅。

並不是憤怒的紅了眼,而是充滿了同情與傷感的紅……

“悠悠蒼天,何薄於卿。”白圖說著,上前握住賈詡的手。

賈詡:……

賈詡一時也分辨不出,白圖這反應,究竟是真、是偽。

以己度人的話,賈詡覺得白圖現在應該作偽,無論他是梟雄還是聖賢,都沒道理體諒自己這亂漢之人。

然而真的要作偽的話,也應該是向“汝本無罪”亦或是“許汝將功折罪”的方向來偽裝才對。

然而白圖一開口,就是替賈詡抱怨蒼天,為何如此薄待……

“天行有常,無偏亦無愛,非獨薄於我……當初與我一同被抓到那個小部落中的漢人,趁著內亂出逃者不過十之一二,涼州死於戰亂的百姓,也遠不止是我的家人。”賈詡肅穆地說道,同時想把手抽出來。

一方面是為了進一步試探白圖的態度,另一方面……白圖的話,其實正中賈詡心中最柔軟的一塊,令他有些情緒失控,並不像表現的這麽淡然。

如果深思熟慮的話,賈詡十有八九不會這麽將自己逼到死胡同裏——這不是明著告訴白圖,老天沒有那麽不公平,王允要盡誅涼州人,但涼州也只出了他一個賈文和!非要將屎盆子扣死不可?

“悠悠蒼天,何薄於民。”白圖改了一個字,不過握著賈詡的手,卻沒有松開。

賈詡再怎麽老當益壯,又哪裏有年輕人的手勁兒?

“白公……只會抱怨蒼天嗎?”

賈詡說完,自己就先後悔,雖然是安全期,但也……不應該試探的這麽過!

自己今天狀態似乎有些糟……上次這麽情緒化是什麽時候?

亂兵中拋棄妻兒獨自逃走後,在斷崖邊痛哭,但最後卻絲毫也興不起跳下去的念頭的時候嗎?

“願為日月換新天!”白圖堅定地說道。

“白公果真聖賢之人,詡願效犬馬之勞,以折己過。”賈詡“感動”地說道。

雖然浮現出了感動的神色,不復之前的散漫,但實際上……這是賈詡的“求生欲”再次占到上風,將剛剛流露出來的感性情緒抹殺——求生欲告訴賈詡,現在應該舔一波,而不是繼續試探。

白圖聞言,卻露出猶豫之色,沉吟一番後說道:“文和不過是給暴虐之人,出了個好主意而已……關中之劫,罪在董賊余孽、罪在朝中袞袞諸公。若是文和只願做一介平民,我金陵之地,也容得下一老翁。”

“不,詡拜見主公。”賈詡仿佛真的被調動起了熱血,主動稱呼主公的意味再明顯不過。

“好!蒼天負卿,我必厚之……也願今後,天下生民,皆被厚待!”白圖說著,另一只手在賈詡手背上拍了拍才松開。

賈詡也是剛到金陵,沐浴更衣後便來見白圖,故而白圖也先讓他回去休息,府邸已經備好。

離開車騎將軍府中堂時,賈詡松了口氣,眼神稍微左右飄了飄,暗道:我倒是想做個普通老翁,但是……萬一沖出百八十個刀斧手怎麽辦?

不過嘴角流露出的一縷笑意,卻是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