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(第2/3頁)

這些話他已經說過很多次,其他人也聽過很多次。相裏飛盧握緊手中的青月劍,啞聲說:“師父。”

相裏鴻揮手讓其他人退下,轉過身來凝望著他。

“師父,兩火被毀,這是一個挑釁,青月鎮不能再死人了。”相裏飛盧說,“現在陣法未成,抓妖一事遙遙無期,讓大家走吧。”

他看著他的眼睛,重復了一遍,“走吧,師父,包括您在內。走吧。”

相裏鴻愣了一瞬間,緊跟著暴怒起來:“不可能!青月鎮人一個都不可能走,我們生來就是守護青月鎮神淚泉的。神淚泉離開青月鎮就會枯亡,水是什麽,是整個姜國的國運所在!”

“早在孔雀死時,神淚泉已經該有幹枯跡象了。”相裏飛盧平靜地說,“我是國師,相裏大人,讓所有的村民撤離神官塢,由其他地方接收,我留下來守神淚泉。”

“不行!”相裏鴻斷然拒絕,他雙手因為憤怒顫抖起來,而那雙已經殘廢的腿卻拖延了他的這種憤怒,讓他用力揮舞雙手的姿態也變得笨拙可笑,“我不可能走,是,你是佛子,師父現在老了,但是我絕不會逃避,神淚泉在我這裏,那妖精要去就要去,我等著它!人在泉在,泉毀人亡!”

他大口大口喘著氣,雙面血紅,忽而擡頭死死盯住相裏飛盧,“神淚泉在我這,在我這……你是誰?”

他忽而厲聲問道,“你是誰?莫不是妖物,前來套話?!”

相裏飛盧仍然只是握劍看著他,片刻後,他動了動,伸手扶住他的肩膀,四指並攏,手掌前段輕輕貼了貼他的肩膀。

是他小時候,相裏鴻安撫他的動作。

當年他第一次殺妖鬼,那是一個倀鬼,化成孩童模樣,驚恐地看著他往後退,他握劍的手不斷地發著抖,他說:“師父,那是人。”

而相裏鴻就這樣輕輕扶住他的肩膀,告訴他:“他不是。想想我們的姜國,今早為我們布施,前來討藥的,他們才是人,是我們要保護的人。”

他的手掌貼上去時,溫熱透入,相裏鴻整個人仿佛垮了下去。

他忽而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,低聲說:“……是為師錯了。”

“如果孔雀死是國運,如果妖物生是國運,那麽這場持續半年的雨是誰降的?”

相裏鴻喃喃問道,“我們姜國為何會如此,因為國運如此,國運如此,必有天人降禍。抓不到妖精,我們能找到天人嗎?”

他驀然擡頭,眼神裏閃過一絲光芒,語氣也興奮起來,“護國神,不是已經來了嗎?孔雀在時,也曾說過,禍福天定,他不能隨意降下,那如今給我們姜國降禍的是誰?”

他已經瘋了,周圍神官們也紛紛露出驚懼之色,皺著眉擔憂地望著他。

相裏飛盧低聲說:“師父——”

“我曾見那本書裏寫過,《暗神農》裏寫過。”相裏鴻沉下語氣,用一種充滿希望的眼神看著他,“我見過!那裏邊說,每一場雨都有來由,每一次禍事都有人執行天命,殺了妖,這雨能停麽?不能!”

“那是禁書,師父,越過因果的禁書,胡編亂造者多。”相裏飛盧回答道。

“你不相信?但明明鳳毛麟角藥,也是那本書裏寫的,有用的!”相裏鴻壓低聲音,視線又開始轉冷,“還是說,此事與護國神有關聯?”

相裏鴻忽而察覺到了什麽,他語速越來越快,“是啊,鳳凰屬火,與水德相克,他是神,會不會,你會不會因為跟他歡好故而有所松——”

“相裏大人。”

相裏飛盧冷聲打斷,這是他回來後第一次,使用如此上下級界限分明的稱呼。

他暗綠蒼翠的眼眸裏一片沉靜,聲音卻漸漸有了壓迫感,亦充滿威嚴,“您回房休息吧,我會安排鎮上人陸續離開。”

“我與護國神並非那種關系,鳳毛麟角藥亦是護國神給我們的,師父,容儀和這件事無關……您鉆牛角尖了。”

*

他總記得容儀第一次來姜國找他,他忌憚著他對姜國下手時,容儀給他的回復。

那時容儀想了想,只告訴他:“我沒有接到相關的任務。”

那時他不信他。

然而這大半個月相處,他卻開始隱隱覺得,這鳳凰或許不會騙人。

因為明行,明行的一生中無需謊言。

閣樓清空了,越來越多的人過來求他,一個傴僂婦人生氣地用拐杖戳著地面:“我生在青月鎮,嫁在青月鎮,以後也要死在青月鎮!青月鎮人,哪個姑娘不會用劍,哪個婆子不會打鐵,我不走!青月鎮人,沒有一個會當逃兵!妖怪要吃人,它來吃我就是,我一個老婆子的心有什麽好吃的,它趕來,我提著我老爺子的劍等它來!”

“大師,大師,他們都不肯走。”神官行色匆匆,氣喘籲籲地跑來報告,發舊的木板檐廊被踩得咯吱咯吱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