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
整整一天,誰打羅家楠身邊過,誰都捂鼻子。先前在案發現場,祈銘極度緊張的狀態下,拿摸過屍體的手啪嘰攥羅家楠胳膊上了。還夏天,穿短袖,屍水的味道沾皮膚上洗都洗不掉,別提有多銷魂了。

見羅家楠敲門進辦公室,隊長陳飛虎目圓睜,立馬一擡手:“出去!”

“頭兒你怎麽也——”羅家楠眼瞧著自己再不退出去整本卷宗照臉就拍過來了,趕忙往回收腿,站門外頭說:“正事,我來匯報工作。”

“剛聽袁橋說了,就這幾分鐘你還有別的發現?”陳飛邊說邊起身拉開窗戶——沖腦門,散散味兒。

“沒有,不過有件事得跟您說一聲。”

“說。”

“就案發現場床底下那句英文,祈銘在美國的時候被一連環殺手劫持過,警察到他家時發現了一張字條,上面就寫著那句話。”

羅家楠是聞不著自己身上什麽味,嗅覺神經都熏木了,祈銘感冒鼻塞也聞不著,要不昨兒晚上得給他從床上踹下去。

陳飛轉過身,揚起卷宗扇了扇味兒,說:“袁橋跟我說了,也查過,那是一句電影對白……小羅,這個情況我們一定會重視,但畢竟祈老師遇襲是發生在美國的事,而且過去好幾年了,那人追著他來國內的可能性,微乎其微啊。”

“是,我明白,就跟您打聲招呼。”羅家楠點點頭。那段英文是噴漆罐噴上去的,出自經典懸疑電影《七宗罪》,全球至少有上億人看過。再者,受害者都死了快半年了才被發現,單憑這一點就和那個連環殺手的作案習慣不符。據祈銘說,那人作案後生怕警方發現不了屍體似的,非得寄個屍體零件到警局去彰顯“豐功偉績”。

挑釁,赤裸裸的挑釁。

事後祈銘也覺得自己有點緊張過度,執意賠了蔡所長一頂新假發。而被出現場的法醫當頭吐了一身,蔡所長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,一時間傳為系統內茶余飯後的笑談。

“屍檢報告出了麽?”陳飛問。

“昨兒祈銘發燒了,沒讓他熬夜,高仁檢的,我待會下去催催。”羅家楠剛說完,就聽背後傳來腳步聲。祈銘與他擦肩而過,將屍檢報告放到了陳飛桌上。

“屍檢時發現死者胸部骨組織溶化呈珍珠顆粒狀,刮取周圍殘余細胞做電檢,鏡下見細胞出現極化現象,細胞質呈均質濃縮,細胞核拉長,並平行排列成柵欄狀——以上符合電擊產生的骨骼及細胞損傷,據此,我判斷死因為高壓電擊。”

陳述完畢,祈銘摸出紙巾擤了把鼻涕。燒還沒完全退,昨天實在是燒得站不住了,被羅家楠硬扛起來塞進車裏拉回家睡覺,要不夜裏他就得把屍檢報告弄出來。

羅家楠問:“高壓?多高的電壓?”

祈銘說:“得超過民用電壓220V,不然很難產生珍珠樣骨損傷。”

“頭兒,老蔡說那邊偷電的多。”羅家楠剛一擡腿,忽然想起自己還處於生化警告範疇,又把腿收了回去。

陳飛眉頭一擰:“偷電當場就被電死了,還能自己走回民房裏?”

“那民房可能根本就不是第一案發現場。”羅家楠繼續說,“反正肯定不是自己想不開摸電門或者意外,現場一根多余的電線都沒有,手機充電器就好好的插在插座上。”

打開屍檢報告迅速翻了一遍,陳飛凝思片刻,說:“先按兇殺方向調查,小羅,聯系派出所、分局,安排人手到案發現場周邊排查,祈老師,等DNA結果出來核對下失蹤人口數據庫,看能不能確定死者身份。”

“嗯,高仁在做了。”祈銘的視線落到陳飛辦公桌的現場照片上,入眼便是床底下那行被屍水泡了的英文,不由得緊緊咬住嘴唇內側。

【If you kill him,He will win】——如果你殺了他,他便是贏家。

這句毫無邏輯的話,無數次出現在他的噩夢之中。

牙刷提取物與死者DNA不匹配,說明死者不是那個民房的住戶。失蹤人口數據庫裏也查不到,如此看來,不管死者身份為何,沒人關心他的死活是真。

拉網式排查了近半個月,電廠和已搬遷的住戶都問遍了,毫無結果。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這事兒羅家楠倒是沒說錯,根據黃智偉那邊出具的鑒證報告,死者所穿的鞋,鞋底成分分析和現場周圍的土壤有很大區別,該是死後被人丟棄在陋室之內,而非自己走進去的。

死者身份確定不了,案子毫無進展。那地方是新開發區,各部門監控都沒架上,整就一盲區。這讓羅家楠不由得想起初見祈銘時查的那起案子,無頭男屍,身份不明,若非祈銘發現死者有頸椎管狹窄的毛病,查醫療記錄查到死者身份,八成就得發去六樓的懸案組了。

可這具屍體沒毛病,至少骨頭上看不出問題,其他都爛沒了。毒理藥理分析還是用攪拌機把蛆打碎,提取組織液做的。除了檢出點尼古丁殘余,也沒問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