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

“通過Y-STR檢測證實,在窗玻璃上留下血跡的人,和死者有相同的父系基因。”

走進重案組辦公室,祈銘將檢測報告遞到羅家楠面前,順帶瞄了眼圍擋上新換的名牌——副隊長,稍稍勾了勾嘴角。其實羅家楠早該升職了,不沖別的,就沖當年他臥底得來的證據給老鷹那夥人送進監獄,也早該調進省廳平步青雲。

盡管傳奇的臥底經歷值得宣講,但羅家楠沒興趣做個虛架於半空的英雄,更不想後半輩子都活在鮮花掌聲與數不盡的演講報告之中。他選擇留在重案組,跟著師傅苗紅一點一滴地學習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刑警。天性如此,坐不住,天天文山會海他能死,不如上天台下陰溝追嫌犯更快樂。

趕上那負隅頑抗能讓他合法合規撅兩根胳膊的,超開心。

翻翻報告,羅家楠愜意挑眉:“所以,找著在玻璃廠受傷的主,就能確定屍源了,行,看來這趟沒白跑。”

摸排階段做的無用功太多了,但必須還得做,因為沒人知道,哪個人的哪句話,或者哪處場地遺留的痕跡,能幫助警方梳理出有用的線索。祈銘拽過呂袁橋工位上的轉椅,坐到羅家楠旁邊,端起桌上的天藍色飲水壺喝了一口,隨即疑惑的皺起眉:“你泡的什麽?”

“生普,老爺子聽說我當上副隊長了,高興,獎勵了一餅。”羅家楠不以為然地聳了下肩,“這茶餅也不知道存了多少年了,說是他轉業之前雲南的戰友送的。”

“……”祈銘默默地放下了水壺,正色道:“那這一餅茶得值好幾萬了,伯父給你,大概沒想著讓你泡水喝吧。”

“???????????”

羅家楠整個人都僵在了椅子上——不成,泡剩的茶葉不能扔,帶回家煮茶葉蛋去!

實際上祈銘也就是隨便說說,逗羅家楠玩的。普洱是值錢,但也分產地和年份,不是所有普洱茶餅放上十幾二十年都能價值連城。而且就剛才的口感判斷,這茶餅很有可能因儲藏不當發黴了,不喝死羅家楠算他命大。

“接下來的調查方向怎麽定?”祈銘決定待會掰塊茶餅回辦公室檢測下黴菌含量。

“方圓一公裏的範圍內出現有親緣關系的人,說明死者和在玻璃廠受傷的人應該都生活在那一片,同一個村裏的,沾親帶故很常見。”羅家楠暫不理會自己泡了多少錢的茶葉,反正喝都喝了,再值錢也只能走下三路,“不過那片拆遷拆的亂七八糟的,除了少數等待二次拆遷的,大部分都搬走了,排查工作量太大,我想還是先問問老蔡那,看有沒有傷人事件的報警記錄,要是沒有再想轍。”

“嗯,”祈銘點了下頭,“紅姐和袁橋呢?”

“忙活另一個案子去了,昨兒夜裏我師傅接的。”

“什麽案子?”

“女的出軌,男的下晚班回家正撞上,給奸夫從床底下掏出來一刀捅了,女的嚇瘋了,大半夜一絲不掛跑大街上,滿身的血,群眾報的警。”似是有點惋惜,羅家楠搖了搖頭,“倒是個爺們,沒動媳婦,可你說,碰上這種事離婚不得了,這可好,一命抵一命。”

祈銘盯著羅家楠看了一會,鏡片後的雙眼微微眯起:“我想,那男的應該很愛自己的老婆,當場發現背叛之舉,被極端的怒氣所吞噬,激情殺人,根本顧不上考慮後果。”

看他那認真勁兒,羅家楠忽起調侃之心,把椅子往前拖了幾公分,貼著人家的耳根壓低聲音賤兮兮地問:“那要是你碰上這種事,會作何反應?”

鏡片上唰的反過一道白光,祈銘稍稍側頭,語氣溫柔得瘆人:“又想聽《為什麽沒有207》了吧?”

“——”

羅家楠的表情皺得跟嘴裏塞了顆檸檬一樣。

等祈銘走了,羅家楠給蔡所長打電話,詢問是否有發生在玻璃廠的報警記錄。和預計的差不多,沒有,要有的話那天吃飯時蔡所長肯定得提。

不過蔡所長倒是給了其他的信息。玻璃廠附近的村子,有些村民為爭拆遷款,真有打出腦漿子的。兄弟反目,父子成仇,姑嫂打架,妯娌爭執。派出所的去調解,有一年輕小輔警,被倆打急眼的老娘們一人薅了一把頭發下來,到現在頭上還斑禿著一塊。

羅家楠聽了,憋笑之余不免感慨。他假期實習的時候去過派出所,待的時間不長,卻也見識過不少人間百態。那可真是,家長裏短折騰出雞飛狗跳,清官難斷。尤其是跟錢沾邊的,人性都扭曲了,什麽親情愛情,全他媽扯淡。

那天羅家楠跟著所長值夜班,睡眼惺忪地被拍起來上門調解。到樓道裏剛打開執法記錄儀,就看板磚朝著自己的臉飛了過來。當時他一偏頭閃過了“暗器”,沖上去給扔板磚的老頭兒往地上一按。要不是所長攔著,他能給人胳膊撅脫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