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(第2/3頁)

那天徐立行去拆遷辦簽字領補償款的時候,因為沒有國內的銀行卡,直接領的現金。二十捆百元大鈔,粉撲撲的一堆,給陪著他一起去的鄭允浩眼睛都看直了,從此就惦記上這筆錢了。他覺著徐立行不會在乎這二十萬,畢竟在日本那麽多年,應該賺了不少錢才對。聽老板娘說,徐立行給未來兒媳買見面禮就花了十幾萬,還把原本該屬於自己的占遷房白白送給了堂兄弟們。於是在徐立行返回日本那天,他主動開車去送人家,編了套投資地產項目的謊話,希望能從徐立行那騙出錢來。

哪知徐立行壓根不上套,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,還奉勸他年輕人要腳踏實地的工作,別凈做一夜暴富的美夢。他感到了羞辱,同時又因迫近的還款日而深感壓力巨大,一時萌生了搶劫的念頭。他借口說車得充電,從機場高速拐下輔路,將車開到個偏僻的地方,爾後拿出徐立寧放在車上防身用的刀,逼徐立行給自己錢。

可鄭允浩萬萬沒想到的是,刀剛亮出來,徐立行就捂著胸口歪在了座椅上。他一下就慌了,想叫救護車,又怕對方醒來後告發自己。而當他摸不到徐立行的呼吸和脈搏後,更是陷入了極度的恐慌。他想起電視裏演的那些用電擊搶救人的畫面,就把徐立行從車裏拖出來,翻出後備箱裏的導線,用特斯拉發動機的電力電擊對方的身體。

結果顯而易見,一個沒接受過任何專業醫療訓練的人,根本不可能救得了急冠發作的病人。他後悔至極,卻無力回天。後面發生的事,和警方的調查推斷沒有任何出入:鄭允浩將屍體拋致廢棄的安置房內,拿走了對方全部的證件,打破行李箱偷走一切值錢物品——其中包括三萬元現金和那只鐲子,隨後將行李箱丟棄到距拋屍地大約兩公裏、堆放建築垃圾的位置。

等該撂的都撂了,羅家楠拿起拍有“If you kill him,He will win”的地板照片,遞到他眼前,問:“這行字,你噴上去的?”

眼都哭腫了,鄭允浩的視野一片模糊,盯著照片費勁巴拉地看了一會,茫然搖了搖頭。羅家楠點點頭,將照片夾回文件夾裏,讓呂袁橋打印供詞簽字畫押走流程。其實問不問的,沒什麽區別,只是為了讓祈銘安心。那一片廢棄安置房的外墻和地板上,有不少街頭風格的噴漆塗鴉,想來是之前曾被某些“藝術家”當成了呈現作品的畫布。

呂袁橋把鄭允浩押去臨時牢房,等著下午領導那邊走完程序送看守所。羅家楠從審訊室裏出來,看祈銘拎著午飯在走廊上等自己,偏頭一笑,迎上前。

“哎呀,還是媳婦心疼我啊。”

羅家楠美滋滋地接過打包袋。這不是從食堂打的,也不是叫的外賣,而是祈銘特意從離市局兩站地的步行街上、他非常喜歡的那家餐廳買來的紅燴牛肉飯,算是結案獎勵。對比呂袁橋只收到個蔬菜沙拉的待遇,他覺著此時此刻的幸福指數接近爆表。會不會心疼人,不是看說什麽,而是看做什麽。祈銘嘴上雖不說,但總能關心到點子上,羅家楠心裏明鏡似的。

“能給他定什麽罪名?”祈銘問。

“他有犯罪意圖,且持有兇器,搶劫罪是板上釘釘,至於其他的……我吃完飯給檢察院的姜彬打個電話,看看有什麽建議。”羅家楠走到電梯跟前,伸手按下電梯,惋惜道:“好好的一個小夥子,就為那點面子,不光信用卡,網貸還欠了四五十萬,賣鐲子的錢連一個月利息都不夠還。”

“我覺得,面子是一方面,更深層的原因應該說是……Ratcheting Effect。”

“嗯?”

祈銘回憶了一下對應的中文釋義,說:“棘輪效應,是指人的消費習慣形成之後有不可逆性,即易於向上調整,而難於向下調整,慣性消費模式一旦形成,根本無法控制沖動,是導致他犯罪的根本原因。”

羅家楠認同道:“那不就是老話說的,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?”

“是啊,消費主義盛行,人人都追求享受。”祈銘輕嘆,“我在美國的時候碰上過幾次類似的案子,有十幾歲的孩子,為了雙籃球鞋就能販毒,甚至殺人,正所謂沒見過陽光尚可忍受黑暗,可一旦見識過了奢華,欲望脫韁,無法控制,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因此而犯罪,唉……”

“嗨,咱管不了那個,只能是誰犯罪抓誰,誒,電梯來了。”

電梯門開,裏面站著個他倆都不認識的人。祈銘不認識很正常,局裏有八成的人他叫不上名字記不住臉。可羅家楠沒見過就有點新鮮了。電梯從九層下來的,該是從局長辦公室出來,所以是……新人報道?

這人一身筆挺的制服,二督銜,警帽戴的十分端正,眉眼都壓在帽檐之下,只露出直挺的山根和平直的唇線,以及線條方正的下頜。羅家楠進電梯按按鈕,側身背靠轎廂而立。靠的近了,他發現這哥們比自己個頭要猛一點,跟唐喆學差不多。身板也還可以,露在短袖夏季制服外的胳膊上能看到肌肉隆起的線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