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山雨欲來 下堂婦思過書

林秋曼冷冷地看著她,眼中盛滿了惡意,“韓三郎既然有休我的決心,我便有宣戰的勇氣。”

林清菊似被她眼中的瘋狂震住了,囁嚅道:“二娘,你要與韓家撕破臉面,可有想過林家的退路?”又道,“兄長雖有諸多不是,可是咱們的母親還得仰仗他,往後你也需要他扶持。”

林秋曼閉嘴不語。

林清菊勸道:“二娘,聽我一句勸,做任何事情都別做得太絕。我嫁到渭城回京多有不便,成日裏擔心你和阿娘,如今你也大了,別讓阿娘為你擔驚受怕,好嗎?”

“阿姐……”

“你要報官,阿姐幫你,但要心中有數,切不可莽撞行事,斷了林家生路。”

“阿姐教誨得是。”

“你不要敷衍我,一定要聽進去,宋禦史不是林家能招惹的,更何況晉王,那是至高無上的權貴,容不得你有半分不敬。”

“是,二娘謹記於心。”

被林清菊一番好言勸說,林秋曼的腦子漸漸冷靜下來,開始準備筆墨紙硯,琢磨怎麽寫思過書。

要是往常,她提筆就成,但是這篇思過書不一般。

它首先得故事曲折,而後煽情戳淚,既要表達下堂婦的自省心情,又要暗藏憤怒不甘,最後宣戰與命運反抗,一波三折,激昂澎湃。

林秋曼握著筆,一時竟不知道從何下手。

林清菊見她凝思,無奈搖頭道:“想奪人眼球,你便先下快刀。”

“何為快刀?”

“自然是最能刺痛你的了。”

經她提醒,林秋曼恍然大悟,“韓三郎納妓生子!”

“這便是了。”又道,“你的思過書不是寫給文人墨客們看的,是市井販夫走卒,平民百姓,這些人肚子裏沒什麽墨水,用詞切莫文縐縐的。”

“阿姐提醒得是,二娘也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那便寫吧,寫出來再改。”

於是林秋曼熬了個通宵,寫出一篇通俗易懂的《下堂婦思過書》。

開篇的切入點便是韓三郎與妓子珠胎暗結,而後為了納妓生子把原配休棄,逼得原配投湖自盡,被他人救起。

隨後又打出忠孝親情牌煽情一番。

原配感念父母恩,重新振作面對現實,誓為自己討回公道。

短短幾百字道盡了這樁婚姻的辛酸悲苦,和被負心後浴火重生的堅定決心。

林清菊看得熱血沸騰,整個人的情緒都被吊起。

直到她連聲說好,林秋曼才放下心來,熬夜眼下烏沉,卻不敢入睡,怕又被怨靈纏身。但架不住身子疲乏,抱著思過書昏昏欲睡。

不想竟然一覺安寧!

她得寸進尺,又整整睡了半日。

下午姐妹二人關在屋裏對思過書刪刪改改,精益求精。

周氏來過幾回,不知道她們在鼓搗些什麽,本欲探尋,卻都被林清菊打發了去,只說在寬二娘的心,讓她不要擔憂。

周氏心想只要二娘別發瘋就好,便由著她們,未加多問。

次日上午林清菊吩咐靠得住的仆人把思過書貼到衙門口的告示墻上,當時她的心裏頭還是有點忐忑的,但同時又暗搓搓的期待,期待韓家低頭。

府衙處於鬧市,又正值人潮穿湧,仆人剛把思過書貼上,便有人探頭問道:“這是貼的什麽呀?”

仆人回答:“我家小娘子被忠毅伯府休棄,回娘家後痛定思痛,寫思過書悔過自新,以表誠意。”

聽到忠毅伯府,那人的八卦之魂被點燃。

很快更多看稀奇熱鬧的百姓圍了上前,一青年手持折扇,說道:“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,被夫家休棄本是醜事,卻堂而皇之拿出來讓人評頭論足,可見被休也是有道理的。”

另一人卻抱著不同的看法,與他爭辯道:“此話差矣,韓三郎納妓生子本就不妥,又將原配休棄,實屬可憎。”

“是啊,妓子賤籍,韓三郎要是實在割舍不去,大可養在外頭當外室。那原配好歹是官家娘子,夫郎要納妓子作妾,無異於與妓共侍一夫,哪受得了這般委屈?”

“依我看呐,林二娘也不是盞省油的燈,都說家醜不可外揚,她偏要將它揚了出去,也不嫌丟人!”

“對對對,我也覺得這個小娘子不簡單……”

圍在告示墻前的人越來越多,人們七嘴八舌議論,有人站林二娘,有人站韓三郎,脾氣躁的甚至與對方吵了起來,鬧得不可開交。

一肥碩婦人喜好探聽家長裏短,好不容易擠了進去,卻識不得幾個字,問道:“聽你們吵吵嚷嚷,這告示墻上到底寫的是什麽名堂?”

站在她旁邊的年輕讀書郎道:“寫的是下堂婦思過書。”

婦人見他文質彬彬,興致勃勃道:“小郎君可否給奴念念?”

讀書郎笑道:“好。”

當即對著告示墻念了起來:

蓋說一日夫妻百日恩,想當初風光大嫁,本以為天賜良緣,卻不想竟是孽債一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