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章 暮色深幾許

祁丹朱看著錦帝, 慢悠悠一笑,“陛下,您這輩子薄情寡義, 冷情狠辣, 親自送兒子去死都能毫不手軟,不知如今對死而復生的兒子和尚且年幼的孫子, 是否還下得去狠手?”

錦帝全身一震, 朝朝在祁丹朱懷裏仍舊懵懂地眨著眼睛,對周圍的危險一無所有。

祁丹朱扔下這句話,淡淡淺笑,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。

站在殿外的太監拉開大門,蒼白的光束順著漆紅的大門縫隙照進來, 在地上灑下半明半暗的光影。

祁丹朱回頭望去, 錦帝坐在高大的龍椅之上,已是垂垂老矣。

她大步走了出去, 高高的殿門重新闔上, 遮住了光影。

夜幕初降,落雪紛紛,天地間變得冰冷, 漸漸結冰。

戌時, 祁丹朱一身白衣,頭戴簪花, 手裏拿著一把油紙傘,敲響了相府的府門。

把門人將門打開,從門縫裏露出頭來張望,見祁丹朱一身素雅白衣,一眼望去, 還以為看到了雪天精靈,他愣了半秒,才認出來人是九公主,趕緊手忙腳亂地將門全部打開,跪地請安。

祁丹朱走至屋內,魏閔德和魏沁雪正坐在大堂,魏閔德見到她,雖然有些吃驚,但立即站起來躬身行禮。

魏沁雪看到祁丹朱,忍不住變了臉色,她站起來問:“祁丹朱,你怎麽來了?”

祁丹朱目不斜視地走向魏閔德,在他面前站定,聲音沒有起伏道:“魏閔德,原名魏德,是君家買回來的家奴,後為君鶴晏的書童,從小便跟在君鶴晏身邊,與君鶴晏亦仆亦友。”

魏閔德眼睛逐漸睜大,眼中既驚訝又振奮,看向祁丹朱的目光,甚至隱隱有些激動。

魏沁雪愣了一下,跑到祁丹朱旁邊,氣急敗壞道:“你在胡言亂語什麽!我爹是一人之下、萬人之上的丞相,怎麽可能是什麽家奴,你堂堂一位公主,怎可如此敗壞我爹的名聲!”

她忍不住有些慌亂,覺得祁丹朱所說的話簡直匪夷所思,但心裏隱隱有些懼怕。

祁丹朱沒有理會她的大呼小叫,在原地走了兩步,不緊不慢道:“君鶴晏欣賞魏德的才學,知他有遊歷天下之心,所以在他行冠禮時,將其奴籍撕毀,還他自由之身,兩人就此別過,魏德離開君府後,在外遊歷數載,逍遙自在,君行之則在這個時候認識了陛下,揭竿而起,開始帶兵打仗,所以陛下沒有見過魏德,也不知君鶴晏還有一個好兄弟名喚魏德。”

“君鶴晏和魏德一別數年,直到魏德在千裏之外,聽聞君鶴晏反叛被殺的事,他停下遊歷的腳步,收拾行囊來到盛京,化名魏閔德,考取功名,得以入朝為官,當時皇朝初立,急需有能之士,魏德才德兼備,鋒芒畢露,一路扶搖直上,時至今日,已經官拜丞相。”

祁丹朱回頭看向魏閔德,沉聲道:“魏德,你可還記得自己是誰。”

魏閔德眼中淚光閃動,微微一笑,撩起衣擺,直直地跪到地上。

他俯身叩首,鏗鏘有力道:“家奴魏德,叩拜小姐。”

無需多言,他已明白了祁丹朱的身份。

魏沁雪捂住嘴,不自覺震驚地後退一步,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,面色蒼白,搖搖欲墜。

她一直以相府嫡女自居,看不起祁丹朱這個庶出公主,可如今卻告訴她,她不過是祁丹朱的家奴之女?

她不肯相信地搖著頭,想起往日種種,無地自容地退到一旁,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。

祁丹朱矮下身,親自將魏閔德扶了起來。

魏閔德握住祁丹朱的肩膀,目光欣慰地看著她,眼睛明亮,情緒激動。

他臥薪嘗膽十余載,在朝中培養門客,卻從不結黨營私,更不跟錦帝做對,不遺余力地獲取錦帝的信任,他如此八面玲瓏,就是為了查明當年的真相,等待著水落石出的那一日。

他從未忘過,他是君家的家奴。

以前有那張賣身契在,他是君家的家奴,後來雖然沒有了那張賣身契,他卻心甘情願一輩子做君家的家奴。

只要君家還有一個人活著,他就一輩子都是君家的家奴。

亥時,祁丹朱打著紙傘來到太傅府邸,她徑直走進去,府內冷清,李嬸夫婦已經睡了。

白雪簌簌而下,院子裏一片寂靜,只有李嬸養的雞踩在雪地上,留下了一串串腳印。

姜仁扈坐在書案前,手中拿著一枚曇花玉墜,靜靜地出神,那枚玉墜像是女子之物,他拿在手中慢慢摩挲,目光懷念,眉宇間醞釀著淡淡的傷感。

祁丹朱掀開門簾走進來,將紙傘收起,放在門邊。

姜仁扈見祁丹朱突然走進來,神色慌張地將玉墜收進懷裏。

他整理了下衣衫,裝作若無其事地笑了笑,道:“你這臭丫頭,怎麽突然過來了,也不派人過來通知一聲,行之呢?怎麽沒陪你過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