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(第2/3頁)

蕭山正是他的責任編輯。

周斯音問道:“他不去?”

書妄言訕訕道:“不去,還瞪我。”

正在校稿的蕭山擡頭再次惡狠狠看了書妄言一眼,廢話!他能有空去麽!

周斯音哼笑一聲,“你又想去找罵了。”

——這個書妄言,根本不熱衷舊劇,他是個小說家,每去看戲曲,總要大為諷刺一下,劇情粗制濫造,邏輯不行。

戲曲固然是華夏傳統文化,融合了詩畫歌舞等藝術,但藝術也分優劣嘛,比如昆曲就極為雅致,京戲腳本就簡陋多了。

加上目前上演的許多新戲為了迎合大眾,博人眼球,專灑狗血,成品一言難盡。

在書妄言看來,那情節,刺取古事也罷,原創劇情也好,實在少有精品。

早說許多戲界人士缺少文化,可能連自己唱出來的詞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。雖有捧角的文人來撰寫劇本,又不是人人都有大才,許多都是劇情拖沓,只顧著掉書袋。

在書妄言看來,最可恨的還是某些戲曲還包含守舊、惡臭的封建觀念,真是需要大大的改革。

書妄言常常就是抱著放松心情的想法,去看一場,回來撰文批一通,既能湊專欄字數,自己也爽。

那人家被罵也不樂意了,於是常有演員粉絲和書妄言對罵。

這次也不例外,書妄言哈哈大笑道:“正是,本不想出門,我被你們編輯圍著鬧了一上午,非得找個地方出氣不可。這戲票來的可也不易,聽說是最近熱門的戲,長樂戲園新翻的彩頭戲《靈官廟》。”

他摩拳擦掌:“看我去幫他們找找漏洞,送他們一篇專欄!”

.

三日後。

到這天,《靈官廟》已經連演七天了,在這會兒的京城來說,已經是很了不起,畢竟不像滬上,新戲能演多日。

還全都是賣了滿座,票房極為火爆,因為長樂戲園座位不是特別多,供不應求,大有接著開演的架勢。

街頭巷尾都在熱議,這次連演天數能不能破了紀錄。

戲園附近的茶館裏,就有人在談論《靈官廟》,手裏還拿著《金聲劇刊》,援引章鼎湖的評論,感慨此劇風格與滬派大異,的確首開新風。

不少人應和,很是欣賞。

只一人昂首道:“什麽新風,明明此劇布景全不符合規制,缺少真實性,把從前舊劇創新的地方一下又改回去了。你們怕是不知道,長樂戲園此前都快倒閉了,他們東家找的人才采用這樣的風格,勉力支撐。所以,這不是別樹一幟,而是沒錢用好布景!機關也只舍得布下寥寥數個!”

就如徐新月在梨園公益會聽到的,外界也有類似的論調,在有心人的攛掇下,還越來越激烈,大肆批評《靈官廟》的改動,但——卻是用西洋戲劇為標準。

要以西洋標準來判斷,那戲曲舞台確實滿是錯謬了,毫無真實性。但是,這西洋戲劇標準真的適用於國劇舞台麽?

其他人奮力爭辯起來,“我看優美之處,根本不亞於新劇布景,各有千秋,哪裏不好。”

新劇就是效仿西洋戲劇而來的話劇了,舊劇則是國劇,戲曲。有這新舊的名頭,大家一時好像也有點也不知道怎麽有力反駁對方,尤其自詡開明人士者。

亦有人昂首道:“此劇意境高雅,全然是我華夏之美,何必攀附滬派洋風。以西洋標準評定,根本是驢唇不對馬嘴。”

對方卻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感,嗤笑道:“落後就是落後!我已與友人一同撰文,批評這《靈官廟》八大謬誤,細數過時之處!”

門外,路過的書妄言剛好聽了最後一句,以為也是來批判腐朽文化的,嘿嘿笑道:“哎,居然有人和我差不多的想法,好,我要看看我們誰罵得更準。”

和他同行的正是周斯音,但周斯音一副走神的樣子,壓根沒在聽他叨叨。

他是想起那日紀霜雨自報家門,讓他有後遺症去找自己,此人就是在長樂戲園工作啊……

“寶鐸兄,你也太不禮貌了,居然不聽我說話!”書妄言失望地道。

周斯音仍是一副出神的樣子,無意識地道:“我讓你按時交稿,你也沒聽我的。”

書妄言:“……”

書妄言:“……不要提這些掃興的事!”

周斯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麽,不過他不在乎,拖稿怪嘛,罵便罵了。

兩人到了長樂戲園門口,正要進去,就聽見一人打招呼:“周先生,是你嘛?”

周斯音背對著那人,心道,果然遇到他了!他要說開心,絕沒有,但要說不願見,好像也不是。在對方手底下出了個大醜,可此人又才貌雙全,心情實在復雜啊。

書妄言一無所知,他回頭看過去,就見到票房外站著個外披行頭,裏頭穿著嶄新墨綠色棉袍的青年。這麽棉衣套戲服,還能看出來身形清瘦挺拔,五官又精致,很是打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