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周六上午九點多,咖啡廳裏零零散散坐著幾個客人。

靠窗的卡座裏,戴眼鏡的男人把一個藍色資料文件夾攤開推到蘇辭面前:“那在合同裏加上您剛才說的那幾點,其他條件貴公司可以接受嗎?嗯?蘇老板?”

他已經第三次發現蘇辭走神,不由朝前傾身,順著蘇辭的視線朝窗外看。

這家咖啡廳在城內較為繁華的路段,路邊很多商鋪,周圍寫字樓林立,加之今天周末,街上人來人往,川流不息,與以往沒什麽兩樣。

硬要說的話,街口看著像在等人的高中生小姑娘長得還挺好看的。

“蘇老板?”男人再次喚道。

蘇辭從窗外收回目光,眼睫垂下,掩去眸心神色,自然而然端起已經放涼的咖啡,輕抿一小口,語氣平淡地回答:“新增的條款我需要再考慮考慮,最遲今天之內給你答復,總體來說應該沒問題,周一再做最後確認吧。”

這樣說,合作基本就算敲定了,男人大喜,不枉他大周末的還死皮賴臉把人約出來談生意。

男人說要請蘇辭共進午餐,蘇辭卻搖頭,瓷白的手指松開杯柄,拎包起身:“待會兒公司還有個會議,吃飯就算了。”

她收好資料文件,推開玻璃門走出去,拉開車門時,又鬼使神差地朝路口看了一眼。

那好像是……育林七中的校服。

·

顏初雙手揣在衣兜裏,踩著地面上坑坑窪窪的格子方磚,不時朝兩側張望,在淩冽風中等著李芩。

濕冷的風吹落樹上所剩不多的幾片葉子,光禿禿的枝幹映襯著灰蒙蒙的天空,細黑的電線上停留三兩只灰雀,背後則是一面低矮的紅磚墻,上面爬滿了枯瘦的爬山虎的葉子。

來來往往的行人裹緊了身上花花綠綠的大衣,不讓風吹進細嫩敏感的脖頸,他們行色匆匆,極少在寒風之中逗留,越顯得冬日街景蕭瑟。

她今天和李芩約好到舊書店去淘點資料,結果李同學家裏出了點事兒,她那不省心的弟弟又在外面惹了亂子,牽連她一塊兒受罰,導致她晚了半個小時出門。

顏初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,等得百無聊賴。

這個鬼天氣又冷又潮,大片大片堆疊的雲黑壓壓地頂在腦袋上,待會兒很可能會下雨。

今年冬天這麽冷,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雪,西南邊的城市並非年年落雪,她上次和家人一塊兒去爬山觀雪景打雪仗,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。

手指摸到一張硬紙片,顏初將其取出來看了眼,是上周末離開酒店的時候順的女人的名片。

她說怎麽找不見,原來在校服兜裏。

名片白底黑字,設計簡雅樸素,除了女人的姓名,下邊還有一小行聯系電話和公司信息。

一品江河酒業有限公司,董事長。

再次看見這三個字,顏初的心情依然十分復雜。

她一開始以為女人只是家境不錯,沒想到對方這麽厲害,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,卻已經是一家企業的高管,還是董事長的級別。

上周末生日聚會結束後,她回學校正常上了一周課,不出所料,那個女人果然沒有來找她。

想來也是,任誰酒後失態被人撞見,酒醒了見著人都要繞道走,哪裏還有主動上門的道理?何況,那個女人身份不尋常,她居然還想向她討債。

顏初越想越不得勁,她走的時候留的那張字條,看起來像不像碰瓷勒索?

可她就是有點不甘心,那是她的初吻呀。任這女人是什麽身份,給人招了麻煩,總不能一句抱歉都沒有的。

顏初悻悻地想著,用力跺了跺腳,撒氣似的要把名片扔掉,都走到垃圾桶旁邊了,擡起手時又改了主意。

不然,還是留著吧。

她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神經病。

“顏初!”李芩的呼聲適時響起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顏初扭頭,見李同學從路邊一輛出租車裏鉆出來,大冬天的居然打扮得花枝招展,還化了個精致的素顏妝,像一只歡快的小蝴蝶,張開翅膀朝她撲過來。

她上身是件小西裝,下邊只穿了條打底褲,搭配一條暗青格子百褶裙,緊致的布料勾勒出兩條細長的小腿,腳下踩著一雙稍顯成熟的米白色坡跟短靴,整個人洋溢著青春朝氣,像從漫畫裏跑出來的美少女。

但這身衣服,顏初看一眼就情不自禁地打個哆嗦,好看是好看,可會不會太冷了一點?這就是當代年輕人要風度沒溫度的典型代表吧?

她再看看自己,今早賴了會兒床,走的時候圖方便,順手抓起校服外套就出來了,打底衫和針織毛衣藏在校服裏面,配了條加絨的深色厚牛仔褲,不倫不類的搭配,仿佛一片襯紅花的小綠葉。

顏初笑著把這話說出來,李芩聽後卻是一愣,然後露出非常誇張的表情,驚嘆道:“天呐,你在說什麽?!你真是對自己的長相沒有一點點的自知之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