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

宿醉一夜頭有些暈, 洗完澡才清醒,梁承將換下的臟衣服連同床單一起扔了,和上次離開時一樣。

行李箱空著一塊, 他從衣櫃裏拿出一只精美的禮盒, 朝喬苑林緊閉的房門瞥了一眼, 然後填補那塊位置。

都收拾妥當,梁承最後一次給仙人球澆了水,時候尚早,他放輕步子下樓, 不料廚房裏飄出瑣碎的摔打聲來。

王芮之滿手糯米粉,天不亮就起來張羅了, 探頭說:“小梁, 我煮早飯了,你愛吃的牛奶湯圓。”

梁承把行李擱在玄關,走到廚房門口, 變相承認地問:“你怎麽知道我愛吃?”

王芮之對廚藝比較有自知之明,上次梁承先吃完上樓了,是喬苑林悄悄告訴她,梁承應該很喜歡吃。

她問為什麽,喬苑林說梁承吃飯速度快, 根本不在乎口味, 吃湯圓的時候卻細細咀嚼,還走神,半路多分給他一個都沒開現。

湯鍋裏小火煨著牛奶,王芮之放入湯圓,說:“我問他怎麽觀察那麽仔細,他說你是恩人, 他要報答你就要先了解你。”

梁承沉吟半晌,回道:“他報答得夠多了。”

話音剛落,樓梯上傳來啪嗒的拖鞋聲,喬苑林穿著件淺黃色的T恤,胸前有小片塗鴉,牛仔褲露出精瘦的腳踝,整個人洋溢著青春。

那張白凈的臉上透著輕松,他走下來找事兒:“姥姥,吃飯不叫我?”

王芮之觀察外孫的狀態,說:“我以為你沒起呢。”

“開玩笑,我書都看兩章了。”喬苑林到餐桌坐下,一條腿曲在椅子上,“我得好好寫作業了,過兩天去補習班上課。”

王芮之沒觀察出什麽,關火,盛出兩碗湯圓。梁承一手端住一碗走到餐桌,把第一碗有奶皮的擱在喬苑林面前。

喬苑林擡頭笑:“你夠不,我勻你倆。”

梁承說,夠了。他用勺子攪弄牛奶,彌漫的盡是醇厚奶香,隔著乳白色的熱氣看向桌側,喬苑林咬一口湯圓,太燙,滑稽得噘著嘴。

他迎上梁承的視線,問:“酒勁兒下去了嗎?”

梁承:“嗯。”

“以後別再喝醉了。”喬苑林說,“我昨晚把你背上樓的,別壓得我不長個了。”

梁承說:“真的假的,我沒印象。”

喬苑林嗤嗤笑,顯然是在騙人。王芮之罵他小兒科,轉頭道:“小梁,聽說你要去北京,有什麽打算?”

梁承將碗掂掇半圈,回答:“走一步看一步吧。”

五六個湯圓不消一刻鐘就吃完了,喬苑林立在玄關穿球鞋,頭盔扔了,掛鉤上只剩他的安全帽。

梁承交換房門鑰匙,捏著藍色平安結遞給他。

綁的死扣那麽緊,曾說過再也不解了,喬苑林從梁承手中抽走,說:“喜歡就留下來。”

梁承回答:“好。”

喬苑林一霎恍然,清明後自嘲地笑了一聲,他將扣圈帶著平安結摘下來,繞到梁承的身後:“我幫你放背包裏面。”

拉好拉鏈,他先一步出門:“哥,我給你打車去。”

梁承來不及張口,一向慢性子的人已經走出門庭。他就此告辭,王芮之送他下了台階,忽然發出一聲嘆息。

從樓梯拐角的對峙,到一夜不歸,再到退租搬走,老太太不曾疑問過半個字。同住一幢樓,梁承猜她大概明白發生過什麽。

他停下,等王芮之臨別前的囑咐。

“相處半年,算不得多深的緣分,謝謝你平時幫的大忙小忙。”王芮之說,“上次走,我偏袒他沒留你,這次我不偏袒他了,祝你一路順風。”

梁承點點頭,說:“保重。”

王芮之又道:“苑林特別記仇,一年級被罵一句,小學畢業還不忘,都不肯在同學錄裏寫祝福。他也記別人的好,吃茶葉蛋老板給他挑個大的,他就再沒換過地方,搬家了繞路也要去買。”

梁承想象得出來,不禁彎起嘴角。

王芮之說:“你救過他,他惦記了三年。你讓他高興難受什麽滋味都嘗了,這下你一走,他恐怕會牽掛你一輩子。”

一個有心臟病,生來就帶著無數遺憾的人,又要多一處意難平嗎?

手背青筋鼓起,梁承攥緊了行李箱,說:“他會死心的。”

巷口停著一輛出租車,後備箱打開了,司機接過梁承的行李放好,還沒上車,一道小小的身影狂奔著追來。

小樂滿頭大汗,飛撲抱住梁承的大腿,哭道:“梁承哥,你要走了嗎?”

“嗯。”梁承仍舊淡淡的。

“為什麽?我不想讓你走!”小樂大哭,淚珠子滾了半張臉,“你是不是嫌我笨……我好好學習……”

喬苑林蹲下將小樂拉開,於心不忍,哄道:“你還有小喬哥哥,男子漢別哭了,天下無不散之筵席。”

小樂搖頭:“我聽不懂……”他扭身抱著喬苑林求助,“小喬哥哥,你讓梁承哥別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