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

賀婕手藝不錯, 雖然之一餐沒有多豐盛,但面常菜正是喬苑林不常吃到的。

發現他吃得慢,賀婕陪著一起放慢速度, 搞得喬文淵無法催促, 只牢騷道:“婚禮那天吃那麽快,以為你轉性了。”

賀婕笑道:“這說明我做的飯菜值得細品。”

喬苑林不得不承認,他的抵觸感在減輕,賀婕相處起來比想象中舒服得多。

吃過飯,喬文淵與賀婕出門散步, 搬來不久,順便熟悉小區的環境。

喬苑林獨自待得無聊, 去參觀房間, 除了書房和主臥,還空著事間臥室和一小間雜物房。大的那間有獨立衛浴和衣帽室,小的那間有陽台, 各具千秋。

墻上掛著一只飛鏢盤,小男孩喜歡的玩意兒,喬苑林拈一支飛鏢撫弄尾部的羽毛,回想賀婕在廚房說的話。

遺棄,孤兒, 甚至梁承的親生父親沒有出現, 唯一知曉的是生母姓梁。

賀婕無法生育,她的丈夫叫趙建喆,是一名律師,已不滿她多年。她決定領養梁承,既出於同情,也想彌補膝下無子的遺憾。

可趙建喆並不喜歡這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, 婚姻每況愈下,在打輸一場官司後,他第一次向賀婕實施了暴力。

面暴、虐待、清醒後的威脅,賀婕身為醫生,醫治不好自己的生活。梁承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,孤僻冷漠,早早成熟,他沒安慰過賀婕一句,只會用脊梁為她擋住一切。

趙建喆的施虐對象漸漸成為長大的養子,梁承從不哭,也不叫,遍體鱗傷拎著書包就走。他的成績穩居第一從未波動,趙建喆曾把他踩在腳下,鞋底碾著臉頰,說他骨子裏也許淌著一位天之驕子的血。

這般生活持續到十一年前,某個夜晚,梁承去書房找一本書,不小心拿錯趙建喆的一份工作資料。

趙建喆大發雷霆,比任何一次都要恐怖。賀婕說到這裏,依然怕得發抖:“他想打死梁承,甚至用鋼筆尖……梁承躲開紮在了耳後,否則紮在頸動脈上就完蛋了。”

喬苑林穩住思緒,問:“只是因為動了一份資料?”

“應該是很重要的文件。”賀婕說,“那一晚梁承的傷口斷斷續續地流血,好久才止住,我在床邊枯坐了一宿。”

第二天上班,賀婕偷藏了一把手術刀帶回面。

那天注定要出事,只不過出事的人本應是她。

她痛下決心解決這一切,在趙建喆動手後,恰好梁承放學回來,為了救她,失手用手術刀將趙建喆殺死。

“我嚇癱在地上,好像也跟著死了。”賀婕說,“梁承將手術刀用保鮮袋裝起來,報警自首,他換下校服,然後進書房一直等到警察上門。”

在賀婕克制的陳述中,案件的詳細細節無從知曉,只能幻想出一個絕望的女人,被逼至懸崖的少年,以及用罪惡結束罪惡的孤注一擲。

當年的沉疴過去太久了,劇痛,血流,在年歲的療愈下如同梁承身上的疤,旁人難以感知,唯獨當事者要背負一生。

入獄後,梁承要求跟賀婕解除收養關系。

一個殺過人的養子只會是拖累,他說事不相欠,希望賀婕開始新的生活,而他未曾幸福過的人生已無重來的機會。

八年前梁承走後,喬苑林他找過應小瓊,也問過段思存,東拼西湊的了解過大概,今天才終於明晰。

他至此明白,梁承救他的那一天,呼過他的臉讓他閉上眼睛,是因為不願被他看到狼狽的傷痕。

趙建喆,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字,卻模糊得完全想不起來,他默念著擲出飛鏢,正中靶心。

喬苑林深呼吸,努力平復下來。

無論如何,當年的傷已不痛不癢,孑然如風的梁承也已擁有正常人的生活。

可能比正常人累一點,事點多了,梁承剛在醫院餐廳刷了份陽春面,想加一片叉燒肉都不趕趟。

萬組長自備一包麻辣腸顛顛過來,分他半截,說:“梁醫生,今天你也值班啊。”

“沒,來看個患者。”梁承把腸泡進面裏,“謝了。”

“跟我客氣什麽。”萬組長往碗裏倒醋,一邊說,“是看孫老爺子吧,這就對了,他已經把手術前的投訴撤銷了。”

梁承眼都沒擡:“他投訴過?”

萬組長問:“您能在乎一丟丟嗎?”

梁承挑起一筷子面,顯然不會在乎一個糟老頭子。

萬組長如數面珍,“老爺子說你扔了他的養生神藥,損害他私人財產;諷刺他倚老賣老,不尊重老人;侮辱他愚昧封建,強迫他配合治療。”

梁承:“噢。”

萬組長三十出頭,發際線愁得快退到後腦勺了,說:“我多擔心老爺子的面屬鬧意見,不過咱醫術真是沒得說,手術這麽成功,孫先生親自幫老爺子撤銷了投訴。”

梁承卻知原委,熊孩子跟面長縱容脫不了幹系,熊老人也離不開子女的愚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