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

越野底盤高, 梁承半托半抱把喬苑林弄進了副駕駛。

“我不坐。”喬苑林往外鉆,“……我不坐金杯。”

梁承怔了一下,他把人糟踐出了心理陰影麽, 說:“沒有金杯, 這不是面包車。”

喬苑林扭頭瞪著方向盤上的車標, 不鬧騰了,轉回頭似是巴結地說:“應哥,你開奔馳了……你和老四都發達了,可得罩著我啊。”

梁承趁人迷糊, 問:“那梁承呢?”

喬苑林眉毛微蹙,大約忍著天大的不痛快, 一張口連嘔帶咳。梁承擰開礦泉水, 捏著下巴給他渡了兩口,說:“我都讓你想吐了?”

“不能吐。”喬苑林嘟囔“飯錢挺貴的。”

梁承感覺在和當年的小屁孩兒對話,說:“吃了好吃的, 高興麽?”

喬苑林一揚手,差點甩梁承一巴掌,然後憤憤不平道:“高興啥啊,他們吃得真快……龍蝦我就嘗、嘗了一口,根本沒吃飽。”

梁承給他系上安全帶, 關上車門, 返回餐廳大堂打包一份蝦仁燴飯加豆奶。

八年前的豆奶價格沒變,利薄貨少,應小瓊親自去冰櫃拿了最後一盒,嘖嘖道:“這麽多年了,人家還好這一口嗎?”

梁承挑刺:“你們餐廳漲價是不是太多了,花兩千多都吃不飽。”

“這年頭什麽不漲啊。”應小瓊的風涼話賽過中央空調, “歲數還漲了呢,當年的高中生都參加工作了,沒準兒戀愛都談過好幾回了。”

梁承拎上外賣,說:“那你抓緊,畢竟三十多了還沒脫單。”

應小瓊缺德道:“起碼不像有些人,快三十了還沒脫敏。”

梁承這一把完敗,回到車上,喬苑林歪靠車門陷入“昏迷”,第一次喝酒,上頭上臉,脖頸艷過霓虹色,燥熱,時不時在玻璃窗上亂蹭。

汽車發動,喬苑林在身前抓空,摸索著握住安全帶。少年已經長大,某一刻閃現如初的情態,叫人些微恍惚。

梁承伸出手,蜻蜓點水地觸碰喬苑林的發梢。他不知道喬苑林的地址,如果擅自帶回他那兒,酒醒後尷尬或不悅,對他恐怕會更加抵觸。

經過街角路標,他忽然想到喬文淵和賀婕住的小區就在附近,家裏藥物齊全,就算喬苑林醒來趕他走,好歹還有人照顧。

房子是一樓,喬文淵和賀婕在客廳看電視,聽見車響,臨窗一瞧,見梁承扶著不省人事的喬苑林下了車。

喬文淵當即想到最壞的情況,滿頭冷汗,遙控器摔在地上,沖到玄關推開門。

賀婕追來,問:“梁承,怎麽回事?苑林這是怎麽了?”

“沒事。”梁承說,“他在我朋友的餐廳跟同事聚餐,喝多了。”

酒味淺淡,喬文淵卻重重地舒了一口氣,從醫幾十年,見證無數生生死死,這條老命差點被親兒子嚇沒。

進了屋,喬苑林被燈光亮得醒過來,半掛在梁承身上,問:“這誰家啊……”

喬文淵的臉色難看至極,說:“梁承,你松開他,讓他自己站著。”

賀婕急道:“你現在發脾氣孩子又聽不懂,先讓他休息,好不好?”

“他能耐大了,明知身體不好,跟人學喝酒!”喬文淵生氣地說,“休息,讓他去,誰也別照顧!”

喬苑林邁著碎步挪到喬文淵面前,表情無辜,仿佛下一秒就要認錯求饒,結果他反問:“喬文淵,你喊叫什麽?”

喬文淵一把摘下眼鏡,瞪著這個不孝子:“我當不了你爸了,誰願意當誰當!”

“你吼什麽吼!”喬苑林酒壯慫人膽,“你不就是個副院長嗎?你很牛嗎?好幾年不管我,你怎麽當爹的!愛當不當!”

喬文淵要吐血了:“你是不是要造反?!”

喬苑林說:“你根本不愛我!就會命令我,愛我就給我買輛車,我也要開大奔!”

梁承:“……”

喬苑林罵完老爸,掉頭看賀婕,情緒愈發奔湧:“還、還有你,你調走後給我打過幾通電話啊?你永遠在忙,有空再婚、生孩子,就是沒時間理我!”

賀婕知道他認錯了,將錯就錯地說:“苑林,不是這樣……”

喬苑林越說越委屈,力氣耗盡,也蔫兒了:“你有了健康的孩子,就嫌棄我了是不是……你們都不在乎我。”

他趔趄地轉過身,被梁承扶住,擡起頭,可憐中透著呆憨,說:“帥哥,你給我評評理。”

這一場家庭倫理劇散場,喬文淵吃了片降壓藥,後半夜才睡著,賀婕事不關己,卻也輾轉難以入眠。

梁承把喬苑林抱進臥室床上,擰毛巾的工夫就響起鼻鼾,總算乖了,解衣擦臉,揩過眼皮時一抖,顫巍巍睜開。

喬苑林盯著他,如夢如醉,在陌生的房間裏,如舊的兩道氣息,分不清八年前還是八年後。

“哥。”他低喃。

梁承將毛巾攥出淋漓的水,透過指縫滴在地板上,他回應: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