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2# 癸卯 他們亟需這種荒誕的溫存,來撫平這高位之上的寂寥。

刑部尚書帶頭謀逆, 刑部為了避嫌,馬場一案全權交由了兵部負責。

魏虎就被押在兵部的牢獄裏。

這片牢房平日不大用,角落白骨堆積都未清掃,地裏全是摻著黑血的泥垢。

魏繹的金履穩步踏了進去, 只臟了鞋底, 龍袍不染一塵。

魏虎正酣睡著, 眼費力撐開一條縫,見到那抹黃明色, 忙從草榻上滾了下來, 慌亂地去抱住他的腿,激動萬分:“好兄弟,好兄弟!你是來救我的!”

魏繹勾起一抹笑, 將鞋底的泥都在他胸口緩緩刮蹭了個幹凈。

魏虎此刻恨不得能去舔他的鞋。

待到那泥都蹭完了,魏繹便一腳踹開了他。

魏虎仰在地上,捂著胸大口呵了兩口粗氣,他又立刻爬過來:“好兄弟, 我著實是冤枉的!你是皇上,隨便說句話就能救我出去!這地兒、這地兒簡直比薊州馬棚還不如,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,你若是不好跟外頭那群人交代, 只管把我送回薊州去——”

魏繹腳上踹得更狠,眼神卻從未往下:“你好兄弟是安保慶。馬場與那些黃驃馬可都是他給你置辦的,值不少銀錢。地契與轉手銀票上都是你的手印,還有那頭熊,也是你養的吧。”

魏虎又不懈地粘了上來, 門牙啐了一口血:“安保慶算是哪門子兄弟,他早就鐵了心要害我!我同你才是一脈血親。”

“血親?”魏繹冷冷笑了, “如今這世道都是人吃人,人踩人,能活著便不錯了,你我兄弟哪還顧及這些不打緊的情分。”

魏虎念起小時的事,喉間發幹,拼了命地咽口水,“我那日是沖昏了頭,只是想教訓教訓宮裏的那個余孽……好弟弟,這皇位你安穩坐著,往後我定安分守己,連宮門都不踏進半步!”

魏繹蹲下了身,龍袍終於沾了地,他露出狠色:“林荊璞自有朕應付,你們一個個要到朕的床上來搶人,是把朕置於何地?”

魏虎瞪著眼睛還欲辯解,魏繹便一把抓了他的頭發,一把摁入了泥堆裏:“莫說朕不顧著兄弟情分,朕可是常常惦記起小時的情誼,夢裏常常能想起馬兒,然後便徹夜徹夜地睡不著覺。朕七年前坐在了皇位上,群狼環伺,岌岌可危,便沒功夫管你們,可你們偏偏要自己送上門來!”

魏虎吃了滿口的汙泥,要吐出來,魏繹便又赤手抓了一把喂他:“往日之事,朕都可以不計較。但朕是天子,便是要掌控天底下的殺伐之權!誰亡,誰死,皆由朕說了算,這便是天子!”

魏虎已被悶得快出不了氣,這幾日兵部沒人給他動刑,可眼下卻活活要被魏繹弄死。

魏繹在最後關頭,給他留了一口氣。

他自知自己這天子還沒做到那份上,魏虎還要留著案底,等獄判之後再交由兵部處置。得先做明君,才好做暴君。

魏虎去了死地一遭回來,“哇”的一聲,這會兒將泥和血都吐了出來,他胸中一團郁結,也不再卑微求饒,便齜目沖他吼道:“你……你要殺你兄弟!”

“朕連自己親爹都殺。”魏繹壓低聲,只在他耳邊說了這麽一句。

魏虎眼珠子驚得要掉出來,不可置信地看他:“你……你竟殺了魏、魏……”

魏繹幽幽笑了,撣了撣袍上的汙垢。

邵明龍此時佩劍走了進來,將一份擬好的名單呈給了魏繹:“皇上,當日去過馬場上的人都已審訊完了。如今,只剩睿王的判令還未發下,睿王畢竟是皇室,還請皇上親自定奪——”

“五馬分屍吧。”魏繹輕巧。

魏虎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身子便癱軟了下去,他見魏繹與邵明龍要走,便猛然驚起,指著龍袍,厲聲大喊:“魏繹是個狼心狗肺的,他殺了他親爹,他殺了魏天嘯!他殺了啟朝的開國皇帝!他這皇位來得不幹不凈!”

魏繹頓足側目,笑意不斂。

“他殺了魏天嘯啊!他又有什麽資格做這皇帝!”

魏虎已是日暮途窮,只留著一嗓子能喊:“邵尚書,邵尚書,你去告訴燕相!讓燕相一定徹查舊案啊邵尚書!”

邵明龍眉頭漸深,擺手吩咐身邊士兵:“早點動刑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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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安殿一聲啼哭,魏鳳珍便要暈了過去,一旁的宮婢忙將她扶起,又去傳喚了禦醫。

待禦醫走後,宮婢好生相勸:“長公主節哀,千萬要珍重身子。”

魏鳳珍顫抖地摔下了頭上的金冠,氣得在地上直踩,又嚎啕起來:“這皇宮裏藏的盡是些吃人的狗彘!我的虎兒在薊州困頓時還好好的,怎麽……怎麽如今就連個全屍都不曾留下!”

宮婢忙去撿起:“這冠若是壞了,連內府金玉司也難再造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。”

她狠狠拍著腿,將眼淚都流盡了:“虎兒都已不在了,我要這榮華富貴又有何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