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40# 投壺 “這話有歧義,朕可不做負心郎。”

昨夜鄴京下了場瓢潑大雨, 清晨又起了陣涼風,平添了幾分秋意。

“可敦,今一早申氏商行的人到咱們養馬所,將現有的黃驃馬全部都提走了。”

林佩鸞坐在梳妝台前, 失手用梳子扯斷了幾根發絲:“全部?”

“共兩千七百一十二匹, 還有八十九匹馬駒, 申氏商行的人說是與布和將軍商量過的,錢貨得兩清, 我們也不敢攔, 便急著來跟可敦通報一聲。”

林佩鸞抿著薄唇,擰眉看向一旁的布和。

布和一慌:“可敦,我並未與那申玉和松過口, 只說好了明日去野郊交第二批貨,不知他們如何找到——”

“申玉和,申玉和……”林佩鸞喃喃念著這個名字,細眉松動, 見外頭的秋色雜著三分煞人的暑氣,愈發不安。

梳子掉到了地上,她悶哼一聲:“這麽巧,只差了一個字。”

她抓著手腕上的瑪瑙珠串, 不由憶起當年名震天下的申屠一族。

申屠一族一半都是生意人,讀書人少,在朝堂中並不算十分得勢,可卻是能直達天聽的皇商,貲巨程羅, 半個鄴京中幾乎都是他們申屠家的營生。

大殷滅亡,申屠氏隨之一敗如水。可他們手中有的是錢, 想要在亂世中隱姓埋名尋條活路出來,比其他家族要容易許多。

她依稀記得,申屠家這一輩中,也有個名叫“玉和”的。

布和皺眉,不懂她話裏的含義,彎腰去將那牛角梳拾起,雙手遞到她面前:“可敦……”

林佩鸞余光一瞪,一袖將那梳子打飛,霎時在布和的臉皮上刮出了幾道殷紅的痕。

“關乎北境十年大計,我早叮囑爾等行事務必謹慎當心!我問你,這家商戶背後可還有別方勢力?你們可有留心去一一查核!此人究竟如何找到養馬所,又為何不事先與使團聯系便取走了所有馬匹!?”

布和聽得心驚膽戰,立馬折膝跪下,斂目道:“申氏商行乃是燕鴻推薦作保的,想著時間緊迫,所以……”

林佩鸞聲音極冷:“鄴京勢力復雜,人心狡詐。燕鴻身為當朝丞相,不便明著幫我們。況且,他也不是輸給過林荊璞麽!”

“林荊璞總不至於再攪和此事……他已成了大啟的人質,何況他與魏繹已經不和!”

林佩鸞眉心緊鎖,指尖用力地要將手鏈掐碎。

布和望著她的面色,不敢大聲出氣,起身抱拳:“可敦,我這就帶人去申氏商行再查個明白!”

“慢著——”

林佩鸞扶額,倒抽了口冷氣,維持著面上鎮定說:“當務之急,是查出他們將這麽多馬運往了何處!近三千匹馬,散戶一時買不了這麽多,他們定已找好了下家!這些馬是賣給散戶以作長久之計的,決不能落入啟朝朝廷的手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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恰逢一月一次的禁軍考核,今日皇家校場內鼓聲轟鳴,禁軍兵衛們摩拳擦掌,邵明龍與兵部要員皆到場親閱。

魏繹背弓束發,一身暗紅色的戎裝,在馬背上威風凜凜,也趕著到校場來湊熱鬧。

考核還未開始,邵明龍立即上前迎駕:“臣拜見皇上——”

魏繹迎著校場上的大風,皺著眉頭:“邵尚書無須多禮,朕這幾日心中不大爽快,故而想出來散散心。不必顧忌朕在此,該如何便如何。”

邵明龍應聲,恭請他入了上座觀摩。

禁軍的考核與普通陸兵不同,歷來只有疾跑、劍戟、空搏、箭術、兵陣、泥伏這幾項,自常嶽當上禁軍統領這半年來,於暗中整頓禁軍,風貌已較之前大有不同,邵明龍也看在眼裏。

比試完畢,魏繹頗為滿意,又按例給在每項考核中拔得頭籌的軍官發下賞賜。

“朕有一物,也要賞給邵尚書。”魏繹扺掌而言,心情看似已開闊了許多。

邵明龍忙起身跪下:“臣無功,不應受賞。”

魏繹翹腿,靴子亮得能照見他的臉:“嗐,邵尚書這些年勤勉盡責,守著大啟安定。且不說先前馬場一案,邵尚書是護駕之頭等功臣,朕的命都是尚書救回來的,如今,這禁軍又被調|教得如此之好,朕甚是寬慰。要賞,要賞的——”

邵明龍見他興致大好,也不好推脫。

魏繹給常嶽使了個眼色,常嶽一聲令下,便命一隊禁軍從校場繞後。

不久,那些禁軍便浩浩湯湯驅趕來上千匹黃驃馬。

邵明龍扭頭一驚,眉頭便緊了:“皇上,這是……”

魏繹笑著:“朕一直知道,邵尚書是世間少有的能將,天策與逐鹿也都是好兵,但苦於薊州連年災亂,沒有好馬可驅。”

“敢問皇上,這麽多馬,是從何而來……?”邵明龍跪著不敢起身。

魏繹接過一盅茶,呷了一口:“黃驃馬只產於北境,中原養不出這麽好的馬。朕是拿私房錢向北境使團買的。”